厨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我站在流理台前，恍惚间还能听见七年前的笑声——那时候顾明城爱从背后搂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指挥:"肉要切薄一点。"
而现在，我对着那一排熟悉的刀具架，指尖悬在离那把德国双立人菜刀两公分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
"傻站着干什么？"林雨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手指在灶台上敲了敲，"六点半前要把汤炖好，老太太今晚要喝。"
我佝偻着背点头，粗糙的手攥住刀柄——刀柄上的裂缝硌进我掌心，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这把刀见证过太多。
结婚三周年那天，我用它劈开了客厅的婚纱照;
流产那天，我用它疯狂地剁着一整只鸡，血水溅了满墙;
而现在，它将帮我切开顾明城最爱吃的胡萝卜片——只是换了个身份。
我的刀在砧板上快速移动，胡萝卜被切成均匀的薄片。这本该是我最熟悉的动作，可现在必须伪装出陌生感——三秒钟后，我故意让刀一偏，将胡萝卜片切得厚薄不均匀。
"啧，这刀工……"林雨柔凑近看了眼，突然皱眉，"等等，你怎么知道胡萝卜要切片？我没说啊。"
我的心跳骤然停滞。
结婚七年里，顾明城只吃切片的胡萝卜，因为他说块状的塞牙。这是只有顾太太才知道的习惯。
"俺、俺老家都这么切。"我结巴着回答，赶紧把刀换成剁的姿势，"要不改刀？"
林雨柔狐疑的目光在我脸上的皱纹间打量:"老太太说你会做顾氏红烧肉？"
"网上学的……"我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刀面上的缺口——那是我在离婚前夜砍在门框上留下的。
"是吗？"她突然贴近，香水味扑面而来——这款香奈儿邂逅我曾经也有一瓶，"那你应该不知道，我老公吃红烧肉要配什么酒吧？"
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2004年的拉菲，那年他签下第一笔大单后，我们开了唯一一次红酒炖肉——酒还是假的。
"俺、俺乡下人不喝酒。"我把刀往砧板上狠狠一剁，故意砍偏，让一片胡萝卜飞到她昂贵的真丝裙上，"哎呀对不住！"
"蠢货！"她触电般跳开，指着墙角的抹布，"跪着擦干净！"
我慢慢弯腰，膝盖压在冰冷的瓷砖上——当年顾明城第一次把林雨柔带回家时，我也是这样跪在这里擦她泼在地上的咖啡。
"手脚这么慢！"林雨柔的尖叫声从头顶砸下来，"再磨蹭就滚出去！"
就在这时，厨房门被推开，顾明城皱眉走进来:"吵什么？"
他身上还是那款熟悉的古龙水味，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从前这时候我会放下锅铲，踮脚替他重新系好。
"这保姆笨手笨脚的。"林雨柔嘟着嘴告状。
顾明城扫了眼料理台上的胡萝卜片，突然僵住:"这种切法……"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刀悬在砧板上方，等待审判般静止不动。
"算了。"他最终移开视线，从酒柜取了那瓶2004年的拉菲，"晚上开这个。"
当他们离开后，我才发现掌心被刀柄的裂缝硌出了血。窗外落日余晖斜射进来，照在刀具架最下方那把水果刀上——那是我偷偷藏着防身的，刀刃正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我重新拿起菜刀，在案板下摸索到一个隐蔽的凹槽——五年前我在这里藏了录音笔，现在它居然还在，表面覆着厚厚的油垢。
正想伸手去够，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姨。"苗苗抱着她的小熊玩偶站在门口，"我的熊……"
我浑身僵住——她站的位置，刚好是监控死角。
"能现在帮我缝好吗？"她的大眼睛里闪着可爱的光，"我知道你是我——"
楼梯上突然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
苗苗立刻改口，用夸张的语气说:"保姆阿姨！快干活呀！"
但在转身的瞬间，她的小手指飞快地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那是我脸上原来有酒窝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