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把十九楼的灯光晕染成流泪的星河。
我抱着纸箱站在雨檐下,两张快递单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两片来自不同世界的船票。
透明文件袋里躺着辞退通知,部门重组那栏打着刺目的红叉。纸页上还沾着咖啡渍,是今早王总找我谈话时"不小心"打翻的蓝山咖啡。
他当时转动着婚戒说:"小冼啊,你也知道新领导要组建年轻化团队..."
落地窗外,新来的实习生们抱着收纳箱鱼贯而入,他们青春洋溢的脸庞贴在玻璃上,像一簇簇新鲜的器官等待移植。
另一个烫金信封散发甜腻的香水味,乐色LOGO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光:"恭喜获得节目终审资格,请于48小时内抵达虹桥路演中心..."
字迹突然在雨幕中扭曲,墨迹晕染成血丝般的纹路。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金额变成了八十三亿六千万——比昨天又暴涨了二十亿,这数字的增殖速度让我想起妻子腹中正在分裂的胚胎细胞。
手机突然震动,赵敏的语音消息混着女儿咯咯的笑:"医生说二宝很健康哦,你看这个小拳头..."
B超照片上,蜷缩的胚胎像握着枚无形彩票。
雨幕中传来远处彩票店的摇奖声,叮叮咚咚的钢珠跳动声与胎心跳动奇异地重叠。
我数着心跳默算:新生儿全套用品预算、金牌月嫂报价单、学区房溢价比例...这些数字在脑海中自动生成Excel表格,却被奖池金额暴力清空。
"兄弟,早说了别跟陈总站队。"前同事老张撑着伞凑过来,伞骨上还挂着茶水间顺来的茶包。
他领带歪斜,腋下夹着用离职证明折成的纸飞机,"新老板要换血,咱们这些老骨头..."他突然瞄见我手中的烫金信封,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你抽中了?乐色那个八十亿..."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咽下的是整个奖池。
雨声骤然放大。
老张的呼吸突然粗重,伞骨擦过我耳际:"转让资格吗?我出二十万!不,三十万!"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皱巴巴的支票本,雨水瞬间洇湿了花体签名栏。
这个上周还在炫耀女儿考上国际学校的男人,此刻手指颤抖得像暴风中的枯枝。
虹桥路演中心在雨幕中宛如巨型蜂巢,玻璃穹顶下悬浮着全息广告。
十位往期获奖者的虚影在空中循环播放成功学演讲,他们身后的财富数值每隔十分钟就会刷新——某位吃播博主的身价刚刚突破九位数,他膨胀的脸部投影正随着咀嚼动作扭曲变形。
雨水穿透全息影像,在地面汇成金色的数字溪流。
"请出示您的命运卡。"安检门的机械臂探出针头,在我指尖取走血样。
等候厅里飘着消毒水和香槟的混合气味,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正在首播拆箱,爱马仕礼盒里码着金条:"家人们看好了,这就是节目组送的见面礼..."他镶着金牙的嘴角沾着香槟泡沫,镜头扫过他的劳力士时突然反光,晃花了屏幕前百万观众的眼。
突然响起的尖叫刺穿穹顶。
红毯尽头,上期冠军被担架抬出,西装裤管空荡荡飘着。
工作人员微笑着解释:"张先生挑战悬崖跳伞时出了小意外,不过他己经获得全额保险金..."担架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和赵敏生女儿时产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人残缺的手指还紧紧攥着张磁卡,芯片部分正在渗出淡蓝色的液体。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磁卡边缘硌得生疼。
赵敏的孕期维生素账单、女儿幼儿园的缴费通知、父亲复健医院的催款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最终汇成奖池里跳动的数字。
候场区的大屏突然播放赞助商广告:某保险公司推出"乐色人生专项险",保费计算器里,我的年龄、职业、家庭状况正在自动生成报价——比房贷利率还高出三个点。
"下一位!NO.400009527!"
演播厅大门在眼前洞开,强光吞没所有退路。
我迈步的瞬间,听见西装男的首播声飘来:"...想要逆天改命就得赌命,这节目不就是..."他的笑声被自动消音,化作一阵刺耳的忙音。
导播助理递来镶钻面具,冰凉触感贴上皮肤的刹那,八十亿奖池在头顶轰然炸开,化作漫天金粉落在肩头。
暗处突然伸出只布满老人斑的手,攥住我的腕骨。
"年轻人,"穿唐装的老人从阴影里浮现,他浑浊的眼球里跳动着奖池反光,"买转运符吗?开过光的..."他另一只手撩开衣襟,内衬缝满黄符纸,每张都印着不同中奖者的生辰八字。
保安冲过来拖走他时,有张符纸飘落在我脚边,背面用朱砂写着我的磁卡编号。
我望向镜头后的提词器,那里闪烁着第一个任务:"请在七十二小时内花光五百万启动资金。"
耳麦里传来机械女声补充:"禁止捐赠、投资、购买理财产品,违规者立即出局。"
大屏突然亮起我家客厅的监控画面——赵敏正在教女儿认字,她们背后的窗户上,雨痕扭曲成倒计时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