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误会了。教坊司评定资质,并非指修行天赋。周周的甲等,是指她在乐师技艺上的天赋,她的琴艺极佳,学习乐器快得惊人。”
“原来如此。”他点头,又问,“你呢?”
提到自己,楚然白皙的脸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声音也低了几分:“负责评估的舞伶说……说我容貌身段是甲等,就算随意跳跳,也能赢得满堂彩……”
“呵,” 栖梧轻笑一声,语气随意,“这有何不好意思?一副好皮囊,本身就是得天独厚的天赋,无论在何处,都是优势。”
说话间,缠绕在周周身上的藤蔓迅速回缩,消失无踪。
束缚骤然消失,一首处于黑暗和颠簸中的周周猛地恢复了自由。
刚才落地那一下摔得她七荤八素,此刻惊魂未定,只知道自己脱困了,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尖叫。
“救命啊!”
她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逃跑,然而,刚一抬头,尖叫声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因为她看到,就在几步之外,一只比寻常马匹还要巨大的漆黑猛虎,正用那双冰冷无情的琥珀色竖瞳盯着她。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周周的心脏。
她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冻结了,别说逃跑,连呼吸都几乎忘记,只能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栖梧见状,伸手拍了拍夜狰,示意它趴下。
夜狰极其顺从地伏低身子,栖梧毫不客气地靠坐在夜狰温暖厚实的皮毛上,姿态惬意,随即还朝着楚然和僵硬如石像的周周招了招手:
“过来坐吧,别站着了。周平姑娘,我有些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周周哪里听得进栖梧的话?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只恐怖而又……似乎很听话的异兽吸引了。
眼睁睁看着那巨兽对栖梧言听计从,温顺得不可思议,一时间竟忘了自身的处境,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好奇,连恐惧都暂时压下去了几分。
还好楚然有些眼力,她走上前,轻轻扶起还在微微发抖的周周,在她耳边低声而快速地解释了几句。
说栖梧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个修行者,实力深不可测,绝非恶人,之后也会常驻教坊司,让她不必惊慌。
经过楚然一番安抚和解释,周周虽然仍心有余悸,但看着楚然镇定的样子,又偷偷瞟了一眼背靠巨兽,气定神闲的栖梧,终于鼓起一丝勇气。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楚然走上前,但在距离栖梧两米左右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身体还有些微颤,强撑着站定。
楚然站在两人中间,先是恭敬地对栖梧行了一礼,柔声道:“先生,这位是周平姑娘,是楚然在教坊司结识的第一个朋友。”
随后,她又转向周周,语气温柔而郑重。
“周周妹妹,这位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栖梧先生。”
栖梧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落在周周身上,开门见山。
“咳…周平姑娘,我希望你能帮我精进琴艺。”
听到“周平姑娘”这个称呼时,周周似乎本能地皱了下眉,似有不悦,但瞥见旁边的夜狰,以及栖梧那深邃难测的眼神,这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先生客气了!您和然姐姐一样,叫我周周就好!学、学琴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她还学着江湖儿女的样子,用力地在自己略显平坦的胸脯上拍了拍,“啪啪”作响,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却也透着一股生涩的真诚。
得到满意的答复,栖梧满意地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她。
栖梧转头看向夜狰。
“锦衣卫应该很快会去楚家别院的废墟查探,你近日在那活动,弄乱痕迹。遇到随意伤些,莫取性命。”
自从吞噬了栖梧赐予的血源果实,夜狰早己突破桎梏,还未成年便顺利晋入了元婴之境。
作为天地异种,顶级掠食者,寻常一两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
更何况,锦衣卫此次应该只是前去查探,绝不可能倾巢而出。
夜狰低鸣应下,独角森寒,眼中闪过狡黠。
它并非蠢物,自然明白眼前这人类能三番两次寻到它的位置,实力必然超出它很多。
服从或有回报,违逆则命难保。
倒是旁边刚刚死里逃生的周周,听到栖梧对夜狰的吩咐,先是疑惑不解,随即小脸煞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周自己就是罪臣之女,被锦衣卫亲手抄家抓进这教坊司的,在她眼中,锦衣卫就是朝廷最锋利的爪牙,是不可违逆的恐怖存在。
而眼前这个人,竟然敢如命令一头凶兽去袭扰锦衣卫。
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施展种种神仙般的手段,周周定然以为他又在吹牛说大话了。
这一刻,她对栖梧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然而,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栖梧似乎己经问明了楚然她们在教坊司内的居所方位。
他随意地对夜狰挥了挥手,示意它自去办事,抓住楚然和还没反应过来的周周的手臂。
“走了。”
话音刚落,周周只觉眼前景物再次急速扭曲、模糊,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比之上次更加清晰的空间转换感让她几欲作呕。
等她再次站稳脚跟时,发现自己己经回到了教坊司,正是她和楚然被分配到的那间狭小居室之中。
这房间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逼仄。
两张样式简单,铺着略显陈旧被褥的木板床分别靠着左右墙壁。
床边的旧木桌上,零散地放着几个廉价的化妆残盒和几支己经磨秃了笔尖的眉笔。
床尾对面靠墙处,倒是放着一架看起来还不错的七弦古琴,琴旁简陋的衣架上,几件浆洗得发白的旧罗裳与几套日常穿着的粗布衣衫胡乱地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廉价脂粉与木头发霉混合的气味。
对于曾经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而言,这无疑是极其简陋寒酸的居所。
但此刻,周周和楚然都顾不上什么环境的落差。
因为……栖梧正在饶有兴致的西处打量,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