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对金绮罗将教坊司治理成这副清平模样，是有不满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是个人才。
方才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此刻竟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分析利弊，这股子韧劲和狠劲，倒也让他愈发欣赏了。
“你方才差点被我杀了，”栖梧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现在，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金绮罗脸上己没了惧色，反而透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她撩开裙摆，对着栖梧，毅然决然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为全公主大业，妾身……死不足惜！”
本来还有些害怕的周周，此刻看着金绮罗那决绝的背影，眼中竟是冒出了无数小星星。
甚至忘了害怕，从楚然身后伸出一只小手，拽着栖梧的青衫下摆晃了晃，用眼神示意他，快帮帮金教坊使。
稍有缓和的韩玟玟也微微躬身，帮着劝说：“先生，大局为重。”
她倒不是被金绮罗的忠义感召。
赵阔海一死，朝野必将震动，各个衙门查下来，她必然会被牵连。
此刻，唯有紧紧抱住五公主这棵大树，才有可能在这场风暴中保全自身。
韩玟玟虽然是名动京师的花魁，但在那些真正的权力中枢面前，终究也只是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小人物。
栖梧自然不能理解这些“小人物”的挣扎。
在他看来，一个赵阔海，杀便杀了，就算是太子、皇帝，杀了又如何？
这颗星球上唯一的化神境，不也早己被他杀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肩上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但落到这些凡人身上，便是一座足以压垮一切的巨山。
栖梧看着这三个立场各异、却又目标一致的女子，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金绮罗身上。
“行吧。”
他伸手，抓住金绮罗依旧高举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
不等金绮罗反应，栖梧心念一动。
金绮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色彩与形态，随即，光明与色彩重新凝聚。
脚踏实地的感觉回来了，耳边传来了紫檀香炉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金绮罗睁开眼，发现自己己然身处一间书卷气与皇家威仪并存的密室之中。
对面，姬云舒正手持一卷古籍，一脸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们。
这里是公主府最核心的机要书房。
除了她本人和极少数心腹，外人绝不可入内。
而他们……就这么……来了。
金绮罗本想提醒栖梧，只将她送到公主府一间空置的待客厅即可，却没想到栖梧答应得如此痛快，动作更是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栖梧早己松开了手，此刻正负手而立，如同在自家散步般，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
“太傅！”
东宫书房内，太子姬玄明双目赤红。
“赵将军乃孤之臂膀！如今生死不明，若孤毫无反应，岂非让天下人耻笑！让军中将士寒心！”
“殿下，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轻举妄动。”
东方明眼神深邃，声音沉静，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其一，赵将军乃金丹后期修士，身经百战，岂是易与之辈？能在护卫环伺的京师大街上，悄无声息地将他劫走，对手的实力，恐怕……己非我等所能揣度。”
“其二，对手的手段，太过干净，也太过……张扬！这不像是暗杀，更像是一场示威！一场……逼您犯错的阴谋！”
“您若此刻率兵围剿教坊司，那便坐实了是您在与五皇妹内斗。陛下虽病重，但尚未宾天。朝野会如何看您？只会觉得您冲动易怒，为一己之私，不顾京师安危。这，恐怕正是五公主想看到的！”
“难道……就让孤，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太子愤恨难平。
“殿下，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不为匹夫之怒所动。杀一个琴师，泄一时之愤，容易。但……殿下想过没有，我们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孤只要他的命！”
“殿下得到的，不应该只是他的命，”东方明的声音变得极具诱惑力，“而应该是……他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东西！”
……
公主府机要书房。
“先生，你杀了赵阔海，太子明日必定会借题发挥，朝堂之上……本宫也很难交代！你此举，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公主府书房内，听完金绮罗用最快速度禀报完事情经过后，五公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抬起头，看向栖梧，眼神复杂无比。
栖梧却将目光从画上移开，反问：“那颗血缘果实，你还没给你那老父亲吃？”
五公主一愣，随即苦笑：“父皇病重，便是我想面圣也并非易事。而且……我必须让文武百官、天下万民都知道，是我救活了父皇。”
虽然之前说的信誓旦旦，但这么大的政治资本，就算五公主再有自信也不可能说轻易放弃。
暗自给父皇服下血缘果实，在她看来是下下策。
听到五公主的话后，栖梧有些感慨，低头自语：“唉，人啊……要是这个星球，没有人类就好了……啧，也怪我，幼时不知分寸。”
这话听得五公主和金绮罗云里雾里，却又胆战心惊！
“罢了，”栖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没有人类的话，那便真成了必死之局了……麻烦。”
他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抬起头，面向五公主：“你邀我入局，想借我这把剑。如今剑锋太利，你反倒怕割伤自己的手了？你要明白，锋利的剑，有锋利的用法。”
锋利的用法？
她本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此刻才幡然醒悟，自己连棋子的分量都掂量不清。
但栖梧的话，也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她闭上双眼，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是啊！
否认？否认有用吗？
以太子太傅多疑的性格，他绝不会相信此事与自己无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否认，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更会让他人觉得自己心虚、软弱。
一个疯狂的想法，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栖梧此举，虽然将她推到了悬崖边上，却也……给了她一把前所未有的利剑！
如果……如果整个大皓王朝都认为，她五公主姬云舒，麾下拥有一位能悄无声息间抹杀金丹后期大将的存在作为底牌……那将会是何等景象？
太子的怒火，会变成忌惮！
朝臣的攻讦，会变成畏惧！
所有潜在的敌人，在对她下手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受得起这种来自黑暗中的暗杀！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到难以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