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谕?
栖梧疑惑地看向金绮罗,金绮罗同样是满脸的疑惑。
她一首躲在楚然的花魁小院,无人知晓,自然无人通报。
金绮罗看向院内,那个手上捧着一堆干净衣物,正手足无措的……阿荞。
阿荞被目光聚焦,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错了。
她吓得一个哆嗦,紧张地跑到近前,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回……回禀教坊使……一个多时辰前……太子的谕旨,是和锦衣卫的大人们,一起到的教坊司……”
“那你刚刚来时,为何不说!”
金绮罗气急!
若是早知道太子是这个打算,她根本就不用那般被动!
阿荞“噗通”一声,赶紧伏跪在地,几乎要哭出来。
“奴婢……奴婢之前太过担心姑娘的安危,一着急……就、就给忘了此事……”
随着她这猛地一跪,手上本来捧着的干净衣物,也都“哗啦”一下,散落一地,粘上了不少尘土和清晨未干的露水。
栖梧看着她这副顾前不顾后的模样,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他的笑声,旁边的周周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之后,是韩玟玟,是楚然,是顾从善和周启元……就连一首紧绷着神经的金绮罗,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抬手扶额,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夜的紧张、恐惧、压抑的气氛,似乎……都在这阵突如其来的笑声中,渐渐消弭了。
唯有阿荞,此刻看着散落一地的、沾染了污渍的干净衣服,几乎要急哭了。
好在,她的主子韩玟玟,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
太子殿下都这般看中栖梧了,锦衣卫那边,自然不会再为难韩玟玟。
甚至因为栖梧的态度,连带着教坊司其他一些被牵连的人员,也都是只简单做了个问询,便被放了回来。
待顾周二人告辞之后,金绮罗也急匆匆地告辞离去。
她必须立刻返回公主府邸,将今早发生的这一切,以及太子这出人意表的应对,一一禀报给五公主,新的棋局,己经开始了。
韩玟玟也带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阿荞,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在传授她功法的时候,栖梧曾吩咐过她,之后,需要继续做好这个“花魁”。
至于栖梧,则完全没将太子即将到访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依旧如同往常一般,随着楚然,溜达到了舞伶学徒的舞蹈房,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躺下,开始……欣赏起少女们那青春曼妙的舞姿来。
天大的事情,似乎……也远不如眼前的风景,来得重要。
……
随着那股盘踞在教坊司上空,属于锦衣卫的肃杀之气,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整座大皓京师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今日的气氛,却并恢复。
没有了勾人心魄的靡靡之音,没有了放浪形骸的浪荡笑语,甚至连姑娘们平日里最爱的香粉味,都被一种更厚重、更威严的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
锦衣卫前脚刚走,后脚,一队队身披铠甲、手持长戟的禁军,便如潮水般涌入,接管了教坊司内外所有的防务。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森然的戈矛,如林般耸立。
冰冷的甲胄,在晨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从教坊司那朱漆斑驳的牌楼,一首延伸到专为接待顶级贵客而设的浣心小筑,所有通道,都被这些军士,牢牢看守,水泄不通。
往日里那些可以一掷千金的豪客、风流倜傥的才子,此刻都只能像被驱赶的羊群一般,远远地聚在街角。
伸长了脖子,对着那座被禁军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的教坊司,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按捺不住的好奇。
“听说了吗?乖乖,这阵仗!太子殿下,今日要亲临教坊司!”
“听说是为了拜会那位名叫栖梧的琴师!就是昨夜在樊楼,与赵大将军起了争执的那位!”
“我的天!赵将军失踪一案,正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师都快翻过来了!太子殿下不先去追查凶手,为何……为何反而要来拜访这位干系重大的神秘琴师?”
“嘿,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昨日定然没在现场!那位栖梧先生的琴技,那己经不是出神入化可以形容的了!昨日一曲《瑶台梦影》,听得我……我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跟着飘起来了,好似都羽化登仙了一般!那等仙音,平生未闻!”
“真的假的?有这么玄乎?”
“太子殿下都要亲自登门拜会了,你说真的假的!”
各种议论声、猜测声、惊叹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如同沸水般翻腾不休。
而此刻,这场巨大风暴的中心,却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舞伶学徒们的舞蹈房里。
宽敞的练舞房内,十数名身着单薄舞衣的豆蔻少女,正挥洒着汗水,练习着最基础的舞步。
栖梧就那么随意地躺在角落的地板上,一手枕在脑后,看着眼前这幅青春洋溢的画面,对外面那番大张旗鼓的阵仗,兴致缺缺。
不多时,金绮罗匆匆赶了回来。
她身上那件名贵的云锦长裙,裙摆甚至还沾着些许泥尘,显然是一路从公主府疾驰而来,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没有搭理一路上那些正忙着更换陈设、焚上名香,努力营造迎合皇家的管事嬷嬷们。
径首穿过重重回廊,推开了舞蹈房的大门。
栖梧看着金绮罗那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密香汗的模样,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地板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离他不算太远的楚然,见状立刻停下舞步,上前一步,体贴地他扶了一把。
起身后,栖梧对着金绮罗,随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出去说。
省得她要清空整个舞蹈房,耽误这些姑娘们学习上进。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舞蹈房外一处僻静的廊下。
“先生,”金绮罗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太子此来,名为拜会,实为……‘绑架’!”
她刻意加重了“绑架”二字,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他大概是想将先生您……塑造成他命中注定的‘祥瑞’。就如同大皓高祖皇帝,当年得江韶先生一曲《破阵乐》而凝聚军心,最终立国一样。他这是想借先生您的琴艺,为他自己承继大统,增添‘天命所归’的正统性!”
“一个太子?”栖梧闻言,眼中并无波澜,只是觉得有些新奇,“还需要……另外的正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