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容与赵阔海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年轻气盛的锦衣青年,正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
他便是赵阔海的独子,在禁军之中担任郎将之职的赵孟。
“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那姓栖的妖人嫌疑最大!太子殿下不思为我父亲寻访踪迹,彻查凶案,反而……反而要去拜他为国师?!”
“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孟状若疯虎,声音嘶哑地咆哮着。
宽敞的议事大厅之内,数名同样身着甲胄的年轻将领,亦是个个面带怒容,义愤填膺。
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他们的怒火而变得灼热。
“赵将军为大皓镇守京畿十余年,戍卫君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明不白地失踪,太子殿下此举,实在是……令我等军中袍泽,心寒啊!”
一位将领捶胸顿足,满脸悲愤。
“没错!定是东方明那个老匹夫,在殿下面前进谗言!他们文官,向来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武人!视我等为粗鄙之辈!”
“如今我父失踪,军中群龙无首,右卫兵权,怕是要落到那群文官支持的人手里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赵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充满了血丝。
文武之争,在大皓王朝,由来己久。
赵阔海,正是太子麾下,军方势力的中流砥柱。
他的失踪,对整个太子党的军方力量,都是一个打击。
而太子后续的处理方式,更是像一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所有军方将领的脸上。
不管赵阔海的失踪,到底是不是栖梧干的。
他们军方,都需要一个态度,武夫,最重脸面!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云游琴师,当着樊楼近百人的面,戏耍、威胁当朝三品大将军!
按军中的规矩,就算事后找个由头,在刑讯之中将其活活打死,也没什么好说的!
哪成想,这才过了一天,这琴师,竟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谪仙”。
还是他们效忠的“明主”,亲手缔造、吹捧出来的。
这让他们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手下那些跟随赵将军的袍泽弟兄?
“赵兄!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是啊,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口气,咽不下去!必须让太子殿下,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去东宫!我们现在就去东宫,问个明白!”
群情激奋,杀气腾腾。
赵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愤,眼中闪过一丝有些生硬的决绝。
“去东宫,是自取其辱。”他冷冷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如今己被那妖人与东方明老贼,蒙蔽了双眼。我们现在过去,他听不进我们的话,反而会落下一个’逼宫’的罪名。”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赵孟的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太子殿下不查,我们……自己查!”
他看向众人:“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忠于我赵家的兄弟,从今日起,给我二十西时辰,不分昼夜,死死盯住教坊司!尤其是那个叫栖梧的妖人!还有……那个叫韩玟玟的贱人!”
“我就不信,他一个弹琴的,还能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只要他敢出教坊司半步,我便让他知道,在这京师地面上,姓赵的血性,是用什么铸就的!”
“是!”众将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一场由有心人掀起的八卦风暴,终于,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可能动摇国本的……政治漩涡。
而漩涡的中心,那位栖梧先生,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舞蹈房的地板上,看着楚然又一次因为同手同脚而被教习师傅单独教导,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外界的风云变幻,于他而言,还不如少女们一个笨拙可爱的舞步,来得有趣。
……
京师的夜,从未像现在这般诡异。
白日里关于“谪仙”的传说还在街头巷尾发酵,沸沸扬扬,寻常百姓只当是多了个新奇的谈资,为这沉闷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然而,在这份喧嚣之下,真正搅动风云的各方势力,却己然拉开了新一轮的博弈,杀机暗藏,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汹涌而致命。
赵府,书房。
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如冰窖。
赵孟换下了一身甲胄,穿上了一套更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
他正襟危坐,用一块上好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柄寒光凛冽、吹毛断发的长刀。
刀身光滑如镜,映出他那双因愤怒与仇恨,而显得愈发赤红的眼眸。
一下午的时间,通过各种渠道的多方打探之下,赵孟得知,那位栖梧先生,从来到京师,几乎从未离开过教坊司。
如此一来,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郎将,都安排好了。”一名身形精悍的心腹校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禀报。
“我们从军中挑选了十二名最精锐的斥候,都是跟随老将军上过北境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个个身手了得,擅长潜行刺杀。”
“别说对付一个弹琴的,便是刺杀一位金丹修士,也曾有过成功的先例!”
赵孟手中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刀锋在烛火下划过一道森冷的轨迹。
“我再强调一遍,”他头也不回,声音冰冷。
“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个姓栖的妖人。太子殿下现在被他蒙蔽,我们若主动袭杀,便是公然违逆太子,抗旨不尊,正中东方明那老匹夫的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犯错,好趁机……将我父亲留下的兵权,彻底收走!”
“那……郎将您的意思是?”校尉有些不解。
“蛇打七寸,擒贼……先辱其王!”赵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一个被太子和太傅捧上神坛的‘谪仙’,我们现在动不了。但是……他身边的女人,可以动。”
他的目光,转向书案之上铺着的一幅画像。
那画像,画的正是艳冠京华的花魁娘子——韩玟玟。
“昨夜樊楼之事,她便是导火索。如今,更是仗着那妖人的势,连锦衣卫的审查,都能安然逃过。她,定是栖梧的脸面!是他的……软肋!”
赵孟“噌”地一声站起身,将长刀归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我要你们,把她,给我‘请’回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要活的。我要让全京师的人都看看,他栖梧,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狗屁的谪仙!”
“只要韩玟玟落到我们手里,栖梧那妖人,必然方寸大乱!他若沉不住气,来我赵府要人,那便极有可能说明,他根本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说不好还能找到父亲的下落!”
“他若不来……”赵孟的笑容,愈发森冷,“那他‘谪仙’之名,便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见死不救的‘神仙’?届时,我看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