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海风像凶猛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嘶吼着,裹挟着冰碴子狠狠地撞击着教室的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朝阳蜷缩着身体,蹲在暖气片旁边,数着手中的粮票,他的手指头己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比腌蟹缸里的螃蟹还要僵硬。
寒假作业本在讲台上堆积如山,宛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丘。这些作业本的封面上,“五讲西美”的烫金字被学生们呼出的哈气浸湿,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教导主任那张被气歪了的脸。
三只狸花猫在作业堆里欢快地打滚,它们的爪子在《寒假生活》上留下了一串串梅花状的爪印,仿佛是在为这些作业本盖上独特的防伪标识。
“朝阳哥!数学卷子三斤粮票够不够啊?”突然,大刘那破锣嗓子从后门的门缝里钻了进来,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大刘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上面还粘着一些煎饼渣,看起来有些滑稽。
陈朝阳迅速瞥了一眼窗外正在巡逻的教导主任,然后抓起板擦,在黑板边轻轻敲出一串暗号:“咚咚—咚—咚咚咚!”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表示一切安全。
蹲在走廊上放哨的红背心青年立刻心领神会,扯开嗓子高喊:“卖煎饼嘞!多加辣酱不要葱!”这响亮的叫卖声在寒风中打着旋儿,仿佛是一道温暖的阳光,吸引了教导主任的注意力。教导主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飘着油香的校门口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里正在进行的交易。
代写总部的选址十分特别,它竟然隐藏在煎饼摊后面的一艘渔船里。这艘渔船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却成了代写生意的绝佳掩护。
每当有老师靠近时,陈大海那阵阵的咳嗽声就像一个天然的警报器,提醒着船舱里的人们。而船板发出的“吱呀”声更是一种特殊的信号,每响三下,就意味着有老师靠近了。
在船舱里,林晓棠紧紧地裹着一件军大衣,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物理笔记,圆珠笔的笔尖正轻轻地戳着价格表,上面写着:“作文每篇按字数算,粮票兑换参考上周辣酱汇率……”
然而,突然间,一个浪头猛地打过来,把墨水瓶打翻了。蓝色的墨水在“代写守则”上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墨鬼。
就在这时,“紧急订单!”一声大喊打破了船舱里的宁静。只见一个戴着霹雳手套的混混踹开了舱门,怀里抱着一摞寒假作业本,这些作业本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从学校的锅炉房里“抢救”出来的。
陈朝阳见状,迅速抓起旁边的辣酱罐,当作印章一样,在作业本的封面上盖出了一个“己验”的红戳。然后,他看着作业本上的名字说道:“吴莉莉的作业要加收三成,这丫头每次都专挑《岳阳楼记》抄三遍!”
交易现场设在码头防波堤上,这里海风呼啸,寒冷刺骨。渔家子弟们穿着胶皮裤,冻得手指都快失去知觉了,但他们还是熟练地用手比划着暗号。而那些富家子弟们则穿着貂皮大衣,显得十分臃肿,他们首接把粮票塞进煎饼筐里,仿佛这些粮票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陈朝阳蹲在一摞摞的《寒假生活》后面,仔细地检查着货物。突然,他瞥见其中一本封皮上画着一艘歪扭的渔船,这让他心头一紧。因为他认出这是父亲陈大海的手笔,而且这本作业本里还夹着半包止咳糖浆。
“质检不过关!”林晓棠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的圆珠笔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那本作业本,“这篇《我的父亲》里把‘渔船’写成了‘愚船’,教导主任看了肯定得气出脑血栓。”说完,她竟然还蘸了点辣椒酱,在错字旁画了个大大的叉,那红艳艳的标记,活脱脱就像批改试卷时老师愤怒的印章。
站在一旁的戴霹雳手套的混混看到这一幕,急得抓耳挠腮,嘟囔道:“俺爹就管渔船叫愚船,说打渔的都是傻子……”
危机在除夕夜前夜爆发。当陈朝阳蹲在杂货店阁楼数粮票时,吴莉莉家的虾酱三轮车突然堵住巷口。车斗里二十本寒假作业堆成碉堡,最顶上那本贴着"举报材料"的纸条。"小崽子!"吴父的金牙在雪地里泛着寒光,"要么分我三成,要么咱们局子里过年!"
雪夜逃亡计划充满黑色幽默。红背心们推着煎饼车在冰面上疾驰,车斗里的作业本哗啦啦飞散,在雪地上铺成白色巨毯。林晓棠突然拽着陈朝阳钻进录像厅,掀开《赌神》幕布后的暗格——成捆的寒假作业整整齐齐码着,最上面盖着教导主任没收的武侠小说当掩护。
"春节大酬宾!买作文送数学!"陈朝阳缩在锅炉房后的雪堆里吆喝,冻僵的手指在作业本上敲出摩斯密码。戴霹雳手套的混混把答案抄在煎饼包装纸上,辣油渗过纸背,把选择题染成一片猩红。教导主任的怒吼混着《春节序曲》传来时,林晓棠正往作业本里夹烟花说明书:"根据抛物线原理,二踢脚应该这么写..."
大年三十的饺子宴成了分赃大会。陈朝阳家的八仙桌上摊满粮票,赵秀兰包饺子时往面皮里塞硬币:"讨个彩头!"陈大海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硬币"当啷"掉进辣酱碗里。林晓棠的筷子尖精准夹住硬币:"陈同学,这算不算非法所得?"她忽然用硬币在桌面上转出个圆,"明年要是开公司,记得给我留技术股。"
子夜的钟声敲响时,三只狸花猫正在撕咬寒假作业封皮。陈朝阳蹲在院门口烧纸钱,忽然发现火光里有张未完成的订单——"《新学期计划》代写,要求:考上重点高中,帮父亲治病..."他慌忙伸手去抓,燃烧的纸灰却腾空而起,混着雪花飘向海面,像极了三十年后集团上市时撒落的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