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正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精彩之处,突然感觉到人群外似乎多了一道审视的目光。他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面容清癯,留着几缕山羊胡的老者,正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那老者虽然衣着朴素,但神态之间,却自有一股儒雅沉稳的气度,显然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
沈青云心中了然,知道这位,恐怕就是方明德老童生口中常提及的那位县学宿儒——周济安,周先生了。
他不动声色,依旧将故事讲完。孩子们听得意犹未尽,纷纷嚷着让他再讲一个。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沈青云笑着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大家也该回家吃饭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再给大家讲新的故事。”
孩子们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规矩,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待孩子们都走远了,周先生才缓步走了过来。
“小友口才了得,故事也讲得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啊。”周先生抚着胡须,微笑着说道。
沈青云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学生沈青云,见过老先生。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呵呵,老朽周济安,青阳县学一教书匠罢了。”周先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果然是他!
沈青云心中暗道,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原来是周先生当面,学生失敬了。刚才所讲,不过是些乡野传闻,难登大雅之堂,让先生见笑了。”
“非也,非也。”周先生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小友所讲故事,虽然不入经史,却也通俗易懂,能启迪孩童心智,亦不失为一种教化之道。只是,老朽观小友谈吐不凡,知识广博,想必平日里所学,并非只有这些‘乡野传闻’吧?”
沈青云知道,这是周先生在考较自己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回先生话,学生平日里也随家父读过一些蒙学经典,略知一二。”
“哦?那老朽倒要请教一二了。”周先生也不客气,首接问道,“《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小友以为,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根本何在啊?”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极考验一个人的见识和格局。
沈青云略一思索,便沉声答道:“学生以为,其根本在于‘诚意正心’。心正则身修,身修则家齐,家齐则国治,国治则天下平。一切之本,皆源于内心之修养与向善之意念。若心术不正,则纵有齐家治国之才,亦恐为祸天下。”
他这番回答,虽然中规中矩,但也点出了核心要义。
周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小友以为,当今大夏,民生多艰,吏治偶有不清,若要‘治国平天下’,当从何处着手?”
这个问题,就更加尖锐和敏感了,己经涉及到了时政。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引来麻烦。
沈青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周先生在试探他的胆识和见解。他沉吟片刻,才谨慎地开口道:“学生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国政。但窃以为,治国之道,首在察民情,次在顺民意,终在利民生。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则国家自然长治久安。至于吏治,则需赏罚分明,激浊扬清,使贤者上,不肖者下,方能吏治清明,政通人和。”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委婉,但也表达了自己的基本观点。
周先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精赞之色。他没想到,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竟然能有如此见识和条理!虽然言语间还有些稚嫩,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是许多饱读诗书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想明白的。
“好!好一个‘察民情,顺民意,利民生’!”周先生抚掌赞道,“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解,实属不易!实属不易啊!”
他看着沈青云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喜爱。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
“沈青云,”周先生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老朽观你天赋异禀,心性沉稳,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只是,困于这乡野之间,终究是明珠蒙尘。老朽不才,愿引荐你入我青阳县学旁听,不知你可愿意啊?”
什么?!
沈青云闻言,心中顿时掀起一阵狂喜!他原本还在为如何进入县学而发愁,却没想到,机会竟然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他连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学生沈青云,多谢周先生栽培!学生愿意!学生一定不负先生厚望!”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周先生连忙将他扶起,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你若真有向学之心,老朽亦可亲自指点你一二。只是,县学的束脩和日常开销,你家中……”
“先生放心!”沈青云连忙说道,“学生家中虽不富裕,但束脩之礼,尚能勉力承担。学生平日里也会采些草药,编些竹器补贴家用,绝不会因学业而拖累家人。”
周先生听了,更是对他高看一眼。这孩子,不仅聪明,还懂事孝顺,真是难得啊!
“如此甚好。”周先生点点头,“你且回去与家人商议,好生准备一番。待年后开春,便可来县学报到了。”
“是!学生遵命!”沈青云再次躬身行礼。
周先生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带着小书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下溪村。
沈青云站在自家那简陋的茅屋前,望着周先生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远方县城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憧憬。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人生的新篇章,即将正式开启。
寒门稚子,终于要迈出走向广阔天地的第一步了!
未来之路,道阻且长,但他,沈青云,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