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沈青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赐座。”赵知府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动整个南淮府的“小三元”奇才。
只见这孩童虽然年仅八岁,身材也略显瘦弱单薄,但眉清目秀,器宇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毫无寻常孩童见到官员时的那种局促、怯懦和不安,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从容和深邃的灵气。
“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名不虚传啊。”赵知府在心中暗暗点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又多了几分真正的好感和欣赏。
“沈青云,”赵知府呷了口案几上早己备好的清茶,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本府今日召你前来,一是想亲眼看一看,究竟是何等模样的少年英才,能连夺县试、府试两案首,成就这‘小三元’的赫赫美名,为我南淮府增光添彩。二来嘛,也是想听一听,你对那篇技惊西座,见解独到的漕运策论,可还有什么更深一层,或者尚未尽言的见解啊?”
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也是在不露声色地考较沈青云的真实水平和临场应变能力。
沈青云知道,在这样一位久经官场,阅人无数的封疆大吏面前,任何的虚言矫饰和故作姿态,都是徒劳无益,甚至会适得其反的。他恭敬地回答道:“回禀知府大人,学生才疏学浅,见识鄙陋,那篇关于漕运的策论,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浅薄之见,实不敢当大人如此谬赞。至于更深一层的见解,学生以为,漕运之要,不仅在于‘通’,更在于‘利’。所谓‘通’,乃是确保河道畅通无阻,管理井然有序,物资转输便捷高效。所谓‘利’,则是要让漕运能真正惠及沿线之百姓,带动地方之经济,而非仅仅是成为朝廷转输钱粮赋税之工具。若能做到‘以运养运’,‘以运促商’,使漕运本身能产生足够的经济效益,形成良性循环,则漕运之利,方能长久不衰,国家之根基,亦能因此而更加稳固。”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漕运的宏观战略意义和具体的实施方略巧妙地结合起来,见解独到,观点新颖,令人耳目一新。
赵知府听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精赞之色!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竟然能对如此复杂宏大的漕运之事,有如此深刻而独到的见解!这……这简首就是个天生的政治奇才啊!
“好!好一个‘以运养运’,‘以运促商’!”赵知府忍不住抚掌赞道,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沈青云,你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经世致用之见识和心系天下之胸怀,实乃我南淮府之大幸,亦是我大夏王朝之大幸啊!”
他越看眼前的沈青云,越是觉得喜爱和欣赏。这孩子,不仅天赋异禀,聪慧过人,更难得的是有这份难能可贵的仁心和经世致用的济民之才,假以时日,悉心雕琢,必非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他沉吟了片刻,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青云,忽然开口问道:“沈青云,本府看你,不仅有惊世的读书之才,亦有难得的经世之志。不知……你将来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之后,可愿来我这南淮府,屈就一二,为本府分忧解难,为这一方百姓谋福祉,造福一方啊?”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沈青云自己,就连一旁侍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沈万才,都惊得目瞪口呆,心跳都漏了半拍!
知府大人……这……这是……这是在向青云许诺官位吗?!
这……这简首就是一步登天,鱼跃龙门的天大机遇啊!
沈万才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恨不得立刻就替儿子答应下来,生怕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指尖溜走了。
沈青云的心中,也是一阵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他知道,知府大人这番话,分量有多重!若能得到一位手握实权,且对自己如此赏识的知府大人的亲自提携和悉心栽培,对他未来的仕途之路,无疑是巨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助益!
但是……
他想起了恩师周济安先生的谆谆教诲,想起了钱汝成为钱老太爷那充满期许的目光,也想起了自己心中那个更为远大,也更为艰难的目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那颗因为激动而有些狂跳的心,对着赵知府,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拜,然后才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朗声说道:“多谢知府大人厚爱!学生感激不尽,铭感五内!只是……学生如今功名未成,学业未精,根基尚浅,实不敢妄谈仕途,更不敢辜负大人一片栽培美意。学生只愿潜心向学,刻苦钻研,将来若能有幸金榜题名,鱼跃龙门,定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为国效力,为民请命,不负大人今日之殷切期许!”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既表达了对知府大人的深深感激之情,也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现阶段继续求学上进,打牢根基的坚定决心,更没有因为眼前这唾手可得的荣耀和机遇而冲昏头脑,迷失方向,显得异常的沉稳、成熟和……睿智。
赵知府听了,微微一愣,随即抚着自己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志存高远,心性沉稳!沈青云,本府……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既是出于对沈青云的真心爱才和惜才之情,也是一种不露声色的试探。若是沈青云立刻便感恩戴德,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他反而会有些失望,觉得这孩子虽然才华横溢,但心性终究还是差了一些火候。如今看来,这孩子的心性之沉稳,见识之通透,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得多!
“沈青云,”赵知府的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和亲切,“你既有此远大志向,本府也不再强求。只是,你记住,我南淮府衙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将来若有任何需要本府相助之处,或者在求学之路上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境,尽管派人来知会本府一声便是。”
“多谢大人厚爱!学生再次拜谢大人!”沈青云再次躬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赵知府又勉励了沈青云几句,让他好生准备即将到来的院试,争取能再创佳绩,为南淮府争光,便让他和沈万才退下了。
走出那威严肃穆的府衙大门,沈万才依旧沉浸在刚才那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激动之中,他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声音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青云……青云!你……你刚才听见没有?知府大人……知府大人他……他要让你当官啊!他要让你当官啊!我的老天爷啊!咱们沈家……咱们沈家这是要出大官了啊!”
沈青云看着父亲那副激动得有些失态的可爱模样,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爹,知府大人只是爱才心切,想当面勉励孩儿几句罢了,并非真的要许孩儿官位。孩儿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专心备考即将到来的院试,争取能一举夺得秀才功名。至于那仕途之事,为时尚早,不必急于一时。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方能行稳致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