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宁婉清正蹲在知青点的灶台前熬粥。铁锅里的玉米碴子咕嘟冒泡,她悄悄往里面滴了两滴灵泉水。
"又偷用仙水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木勺"咣当"掉进锅里。季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军装肩头落满雪花,怀里抱着一摞泛黄的纸张。
"这是......"
"去年省里摸底考的卷子。"季忱抖落雪花,从兜里掏出半截铅笔,"我托老连长弄来的。"
婉清接过试卷,手指擦过他冻得通红的指尖。油灯下,那些手刻蜡纸印出来的题目有些模糊,却透着令人心颤的希望。她突然想起前世参加高考时,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夜,也是这样珍贵的试卷——只是那时,递给她试卷的人己经不在了。
"我想办个补习班。"她脱口而出。
季忱挑眉:"给谁补?"
"所有人。"婉清指向窗外,"知青,村里想考学的孩子,还有......"她顿了顿,"那些被批斗过的老先生们。"
雪花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季忱的眼神渐渐柔软。他伸手拂去婉清发间的草屑,这个动作自然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得找个隐蔽的地方。"他收回手,声音有些哑,"谷仓怎么样。
谷仓的草垛被垒成桌椅,破木板刷上黑漆就是黑板。第一晚只来了五个知青,第二晚多了三个村里娃,到第三天夜里,婉清看见草垛后藏着个熟悉的身影——被下放的林教授,曾经是清华数学系的翘楚。
"我、我就是看看......"老人局促地搓着手。
季忱默默让出位置,把自己的军大衣垫在草垛上。林教授眼眶发红地坐下,颤抖的手指抚过试卷上的微积分题,像抚摸失散多年的孩子。
婉清开始讲课。她用树枝在"黑板"上画坐标轴,讲韦达定理时突然卡壳——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恢复这些名词。
"就是根与系数的关系......"她慌忙改口。
"叫韦达定理也无妨。"林教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科学就是科学。"
谷仓里一片寂静。季忱的手悄悄按上腰间——那里别着他从不离身的五西式手枪,此刻却成了最温柔的保障。
从那天起,谷仓的灯火夜夜不熄。知青们轮流放哨,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背化学元素表,林教授偶尔会接过树枝,在黑板上写下工整的推导公式。而季忱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一边警惕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在膝盖上默写单词。
某个雪夜,婉清正讲解三角函数,突然听见后窗有响动。季忱闪电般拔枪,却发现是刘婶家的小儿子趴在窗台,冻得鼻涕都结了冰。
"俺、俺也想考学......"孩子怯生生地递上一个破本子,里面歪歪扭扭记满了白天偷听的内容。
季忱收起枪,默默把孩子抱到炉子旁。婉清看见他用自己的袖子给小孩擦鼻涕,动作笨拙却温柔。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谷仓里飘着麦芽糖的甜香,孩子们围着火炉背课文,林教授破天荒哼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婉清正在批改作业,突然被季忱拽到角落。男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上海奶糖。
"老连长寄来的。"他压低声音,"给你......们补充营养。"
糖纸在火光下闪着的光泽。婉清剥开一块,趁人不注意塞进季忱嘴里。男人猝不及防,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耳根红得像烧红的炭。
"甜吗?"她小声问。
季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从兜里又摸出个东西——子弹壳做的钢笔尖,打磨得锃亮。
"给你改作业用。"他别开脸,"总看你在咬铅笔......"
话音未落,谷仓门被猛地踹开。赵建国带着三个民兵闯进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惊慌的人群。
"搞地下黑学堂?"赵建国一脚踢翻"黑板","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形势!"
林教授下意识把孩子们护在身后,一个知青慌忙用脚碾碎地上的数学公式。婉清刚要上前,却被季忱一把拉到身后。
"我在教民兵战术理论。"季忱亮出军官证,"需要向赵副主任汇报吗?"
赵建国眯起眼睛,突然抓起桌上的试卷:"那这是什么?美帝数学?"
空气瞬间凝固。婉清看见季忱的手移向腰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绝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是我出的题。"
苍老的声音响起。林教授颤巍巍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平反通知书:"昨天刚收到的。赵同志要审查吗?"
赵建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狠狠摔下试卷:"走着瞧!"转身时却踩到地上的麦芽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谷仓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等民兵走远,孩子们才敢把藏在舌底的糖吐出来——正是婉清白天教的"机密文件隐藏法"。
夜更深了,雪地里留下一串串回家的脚印。季忱走在最后,突然拉住婉清的手腕:"明天开始,我教你格斗。"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他的声音混着风雪,烫得她心头一颤,"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月光下,子弹壳钢笔尖在婉清兜里闪闪发亮。远处的村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像是提前庆祝着即将到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