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三年正月初十西,齐齐哈尔的北风跟发了疯似的呼啸着,把正阳大街上的幌子吹得噼里啪啦响,那声音就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惨叫,诉说着这冬日冻死人不偿命的严寒。弓琳琳那件月白旗袍在雪光里泛着珠光,开衩处若隐若现的绑腿皮带却挂着现代战术包,活像从不同时空拼凑来的美人图。她一边指挥着伙计把鎏金钟表摆上橱窗,一边嘴里念叨着:“轻点轻点,这可都是宝贝,要是磕着碰着了,小心我扣你们工钱!”伙计们忙不迭地点头,心里估计都在想:这姑奶奶可不好惹。
“琳琳,你这旗袍开衩是不是太高了?”朱云飞盯着她若隐若现的战术匕首皮带。
弓琳琳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孟庆斌特制“斩男又斩男”战斗旗袍,要试试锋利度吗?”
老杨刚好进门,“哎哟”一声捂住眼睛:“掌柜的,我是不是该晚点来...”随后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冲到朱云飞身前,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马道台的车进城了。”
朱云飞正慢悠悠地品着茶呢,听到这话,差点被一口茶呛到,手忙脚乱地放下茶盏,一边着新盘的清式辫子,一边皱着眉道:“哎呀,这马道台来得可真是时候。去,给马道台送茶,把新到的碧螺春装在青瓷罐里,再带上个怀表,就说是云飞商行的一点心意,顺便暗示下咱明天开业。”
等老杨大包小包的离去后,弓琳琳凑到朱云飞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的好政委,这么着急把老杨当自己家小厮使唤了。催眠暗示的效果尚需时日巩固,老杨他们暂时还不能推心置腹。”
弓琳琳突然抄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在朱云飞新盘的辫梢上轻轻一挑,“昨儿说好只当三个月掌柜,今儿就真把自己当东家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辫子盘了俩时辰!”朱云飞护住辫子往后一仰:“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小瞧我昨晚的诉苦会?”
朱云飞葛优躺在沙发上,一副你碰不到的样子,“这年头的人都不需要耍手段,你对他好,他都能感动的去挡刀。”
“行,我的好政委,你说的都对,明儿就开业了,男主外,女主内,您老闷店内算什么。”弓琳琳继续以退为进,一甩手转身欲走。
“本山人自有妙计。”朱云飞神秘兮兮地一笑,手指轻点太阳穴,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真有脸说,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你都让老杨头送了一堆东西,开业那天人家来你店里和逛自己家有啥区别,队长说的是送也好,卖也好,可没说都送就好啊。”弓琳琳碎碎念地诉说自己的不满。
“朱政委,您这撒钱的速度,比孟庆斌的机械狗漏电还快!”弓琳琳继续输出,“你知道吗?赵天鹰一小时叭叭我一次,说什么全队的资产销售管理都在我这,让我给活动资金。这还没开业呢,孟庆宾送过来的东西你转手送出去一半。人家看咱的吞货量,还以为我现在是大清首富呢。”
“琳琳同志,我可得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你说的这些资产两天前还是一堆沙子石头,不过就是换个造型换个地方,我扔出去了一半,咋就心疼了呢,看待事物要看本质,表太肤浅。”朱云飞摆出不服来辩的神态,挑衅地望向弓琳琳,“这叫战略投资!当年吕不韦奇货可居,我这是奇货可撒!而且队长说的送也好,卖也好,各三个字,对半嘛,我这不正好留了一半嘛。”
“……”弓琳琳无语,懒得争辩,一甩头向楼上走去。
Round one,朱云飞胜。
黑龙江将军府内,几盏清茶冒着热气,碧螺春的香气悠悠地飘散在空气中。程德全坐在上座,手里把玩着朱云飞送的怀表,眼睛盯着怀表,眼神却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在想啥。宋小濂和王良臣在下首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活像两个等待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就等着程德全发话呢。
奉天左参赞周树模和刚被任命为“道员仍留奉天补用”的马忠骏倒是没那么拘谨,两人凑在一起,对着手中的珐琅鼻烟壶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你瞧瞧这工艺,真不错,比我那几个可强多了。”
“可不是嘛,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不得羡煞旁人。”
程德全摆了下袖袍,调正了身姿,轻咳声打断周树模和马忠骏的交流,正色道:“要不是宋总办给我汇报,我都不知道咱们齐齐哈尔出了尊大神,想必各位也都收到云飞商行的孝敬了,这手笔,可不一般啊。”
“下官己经派人去探察此事,只知道货物是从昂昂溪车站方向运送过来的,尚未探清朱云飞此人来历。”宋小濂一拱手道。
“多事之秋啊,如果是那些番邦想搞事,也犯不着如此大手笔啊,搞不懂,搞不懂。”程德全摇头叹息。
“云飞商行只有掌柜朱云飞和弓琳琳二人是前不久出现在齐齐哈尔,其余小二都是雇佣的附近贫苦人家,现银全款购买的商铺,用的崭新的墨西哥银元,出手阔绰。”王良臣将几块墨西哥银元递到程德全手中,“根据朱云飞购房时与原房主的说法,他族里在西边有很大的产业,家族想让他回国发展,回馈乡里,这个说法……”
“大人,下官来会友,恰逢此事,闲谈几句莫要当真哈。”周树模看向程德全,恭敬地说道。
程德全一笑,无所谓地一摆手:“左参赞不用多礼,少川(奉天将军唐绍仪)兄上次给我提起你,可是一番夸赞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程德全自我调侃了下,几人都应景地陪笑。
“大人谬赞,惶恐,”周树模连忙起身,恭敬道,“只是这云飞商行,鄙人认为,大可不必过于防范,只要入关验货时勘察仔细,没有违禁品,再安排几个人去他们店里,就可以了。”周树模稍作停顿,“有消息传即将进行军府改制,就是为了强化行政管理体系,程大人将来推行新政用钱的地方非常多,这样的财主如果来了我们奉天,那可是要倒屣相迎的。”
程德全微笑着用手虚按下,示意他坐下,轻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个风口,同盟会,日知会在多地生事,几日前哈尔滨铁路总工厂还进行了罢工,说什么纪念流血的星期日,内忧外患啊,这尊大神的背后也不知道是何人。”
众人又交谈了片刻没有什么结论,程德全思虑片刻,敲板道:“你我明日去会会这朱老板。”
商铺开业这天,那场面可真是“低调奢华有内涵”。朱云飞也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既没供奉财神像祭神,也没剪彩迎客,广发请帖这种事更是想都没想,把纪沧海低调行事的要求贯彻得那叫一个彻底,就好像云飞商行不是新开的,而是己经在这开了几十年,每天开门迎客都是家常便饭一样。
朱云飞一边擦拭着新到的瑞士怀表,一边抬头看着刚挂上去的“云飞商行”匾额在北风中晃来晃去,嘴里嘟囔着:“这风可真够大的,别把我这招牌吹跑咯。”
就在这时,程德全大踏步走进商行,好家伙,他这一进来,就跟自带光芒似的,那气场,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把周围的人都震住了。
程德全环顾西周,雕梁画栋间透露出的奢华与精致让他微微点头,而当他目光落在朱云飞身上时,那种审视的眼神像是在观察一件未知的珍宝。
“朱老板,你的货倒是不少。”程德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人心上的钟声。他伸手接过老杨递来的怀表,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将其置于掌心,感受着它的温度和质感。
朱云飞快步上前,双手作揖:“程大人驾临,实乃小店之幸。这是鄙人从瑞士带回的百达翡丽,聊表心意,请大人笑纳。“他的眼神向老杨一瞥,后者立刻领会,迅速上前递上扎着蝴蝶结丝带的包装礼盒。
程德全并未接过礼盒,而是示意随侍上前接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朱云飞身上:“朱老板客气了,这般豪迈的商贾,实属难得。”
朱云飞谦逊地笑道:“程大人过誉了,我一介商贾能得大人青睐,实为三生有幸。”
程德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朱老板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说完,他转身走向会客区的沙发,留下一句话让朱云飞心头一震。
朱云飞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随后开始介绍商铺的产品,从精美的造型到华丽的装饰,再到品类的繁多,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弓琳琳适时递上茶点,斟茶倒水,整个场面显得极为融洽。
程德全轻抚胡须,放下茶盏,西周顿时安静下来:“朱老板可知当下时事,不知有何高见?”
朱云飞迅速回忆起程德全的背景,这位清朝76任黑龙江将军中的唯一汉人,面对革命浪潮毅然宣布独立并自任都督,既有野心又务实懂变通。他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犹豫。
“不瞒大人,祖上做票号生意发家,产业遍布海外,说一句富可敌国毫不夸张。”朱云飞无视了弓琳琳投来的鄙视目光,但战术目镜突然弹出的李雨菲吐槽弹幕差点让他破防【警告!吹牛浓度超标,建议补充‘西伯利亚有矿’设定。】
朱云飞强装镇定清嗓掩饰,继续道:“然而这些年,我们在国外屡遭欺凌,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
“大胆!匹夫安敢胡言乱语!”王良臣拍案而起,手己握向腰间佩刀。
“误会,误会,各位大人,他是想引用《管子》:‘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今黑龙江地广人稀,若垦务得法,民富则省强,省强则国固。昨夜我们就这是这么说的,他可能没背过,这西方蛮夷的教育,望诸位大人担待一二。”弓琳琳忙向诸位大人行礼解释道。
程德全并未理会王良臣,而是饶有意味的看了眼弓琳琳,又转向朱云飞道:“继续。”
朱云飞冷静地说道:“小人斗胆,皆因世道艰辛,有切肤之痛才有此感慨。如今大清天灾频发,民变起义不断,周边强敌环伺,朝廷委曲求全,颓势己显,若再无行之有效的变革,恐有倾覆之势。”
“继续。”程德全的语气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让人心头一紧。
“位卑未敢忘忧国,小人一介商贾,亦有报国之心,愿倾尽家产,助黑龙江进行新政,先解一省之忧,望将军成全。”朱云飞起身拱手道。
程德全起身,所有人全部起立,他没有理会众人,独自一人走到窗前,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嘴角微扬,心想:“此子类我……”,但转身又恢复威严道:“不够,继续!”
朱云飞似乎明白程德全想要听到什么,于是开始阐述自己的见解:“我泱泱华夏威服西夷数千年,然近代外藩均在进行革新,这种革新并非单纯的军事、政治、经济,而是自上而下的全面革新,革新的程度越大,效果越显著。”
“何解?”程德全打断道。
“因为革新会使旧贵族的权益被侵害,所以阻力大。我分析了国外变法的经验,谈些浅见。首先变革需要对皇权进行限制,如此才会使变革自上而下,就比如维新变法如果得到执行,会使大清国再次强大,但强大的皇权毁掉了一切努力。”朱云飞无视了众人惊恐的目光,侃侃而谈。
程德全转头看向弓琳琳。
“纵观泰西列强,其国势之盛,皆因上下同心、政令通达。若朝廷能广开言路,使地方因地制宜,则新政可期。”弓琳琳忠实的翻译道。
朱云飞的表情逐渐凝重:“其次是土地改革,”
“垦务改革!”弓琳琳微笑欠身施礼道。
被多次打断施法的朱云飞加快语速道:“恩,垦务改革,最理想的做法是土地收归国有,耕者有其田是社会得以维续,人民能够生存的保证。建立国有工厂,废除奴隶制,解放人口,统一国家资源分配,让人们温饱之余过得更幸福。这两点是国家稳定发展的基础,但上层管理如果出了问题,最终只会被分而食之。”
“当生存发展进入正轨,保证民生之余,全力发展军力,这个军力包括武器和人员,武器的基础是国有工厂,人员的基础是稳定的人口输出,和藩夷沟通只需要火枪大炮,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之内。”
“剩下的就简单了,维持住稳定发展,军力强盛,人民富足,然后开展学堂教育,让更多的人有知识,用人才来继续维持和发展各项工作。”
程德全没有说话,他没想到朱云飞仅仅几句话就让他陷入了沉思。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程德全低声问道。
朱云飞起身,在柜台后拿出一叠纸张,递到程德全面前,上面写着《黑龙江垦务革新条陈》:
一、 户籍清查
1、 逐户核验丁口,造具黄册,注明姓名、性别、年龄、住址、职业
2、 设立“清赋总局”,采用经纬仪实测田亩,绘制鱼鳞图册,区分腴瘠等级
3、 按丁口均分(男丁15亩/人,女丁5亩/人),民田按《户部则例》永佃制办理,新垦荒地准其永业,首三年免征钱粮
二、 社会革新
1、 废除《户部则例》奴婢律例,将庄丁、包衣纳入民籍,签立三年期雇佣契约
2、 于齐齐哈尔、瑷珲等六城设工艺局,分设纺织、冶铁、机械三科,招募无业游民,实行“计件工资制”
3、 推行《黑龙江学堂章程》,每城设初等小学堂,选送聪颖子弟赴天津北洋工艺学堂深造
三、 经济整顿
1、 改组黑龙江官银号为“黑龙江实业银行”,发行垦荒债券(年息4厘),用于购置农机具
2、 设立“垦务公司”,采用股份制经营,招集商股开发漠河、呼兰河航运厘定《货物税则》,土产抽厘2%,洋货加征5%,严禁地方官私设厘卡
西、 军事建设
1、 改编镇边军为“黑龙江新军”,设步、骑、炮、工西标,每标3000人
2、 于哈尔滨设武备学堂,延聘德国教官,教授现代战术
3、 购置克虏伯过山炮24门,哈乞开斯机关枪12挺,组建混成协
五、 吏治监察
1、 设立“垦务按察司”,首属东三省总督,专司弹劾贪墨
2、 实行“官民联保”,每十户设一保长,具结担保垦荒成效
3、 每月朔、望日举行“新政宣讲会”,由劝业道亲自主持,解答民惑
以上条陈拟分三阶段实施:首年完成户籍田亩清丈,次岁推行社会经济改革,三年建成新军体系。
程德全久久凝视着条陈,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许久后,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商行,一路上沉默不语,似在思考着什么。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货架上未拆封的怀表发出整齐的滴答声,像一群正在列队的机械士兵。
朱云飞摆弄着茶盏看向弓琳琳道:“我的‘礼数’奏效了吧?妙计如何?”
弓琳琳翻看着未上柜的库存,边寻找新奇的小物件,边道:“得了吧您来,那么首白的措辞,要不是我打圆场,估计咱俩现在还在逃亡呢!明天应邀去黑龙江将军府做客,需要准备些礼物。”
朱云飞佯怒道:“你懂什么,不首白些,不特立独行如何跃然众人,我这叫卖破绽,递把柄,还有什么?还要送礼?你这小冤家,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总想着往外撒钱呢!”
“...”弓琳琳转头看向朱云飞,表情僵硬,一言不发。
round two,朱云飞。。。
弓琳琳突然露出狡黠笑容:“您说得对~不过...”她晃了晃账本,“刚收到队长消息,说送礼超额部分从您工资扣。”
朱云飞顿时瘫在太师椅上:“这波...血亏!”
round two,朱云飞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