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埋骨驿:从驿卒到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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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孤焰焚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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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黄沙埋骨驿:从驿卒到帝王
作者:
那山那人那拉布拉多
本章字数:
9108
更新时间:
2025-06-09

轰隆隆——!!!

大地在呻吟!驿站那低矮的土墙如同风中的枯叶,在铁蹄踏起的声浪中剧烈地颤抖!烟尘如同喷发的火山灰,从驿站东南方向席卷而来,瞬间遮蔽了大半昏沉的天空!在那翻滚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黄褐色沙幕顶端,一面巨大、猩红的旗帜如同浸饱了鲜血的裹尸布,狰狞地撕裂烟尘!

血狼旗!阿史那王帐亲军!

旗帜下,是山崩海啸般的黑色铁骑洪流!人马皆覆着突厥王帐精锐特有的厚重皮甲,镶嵌的铜钉和狼牙在烟尘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无数弯刀高举,如同移动的死亡丛林,刃口割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为首那员身披暗金锁子甲、头戴狰狞狼头盔的突厥大将,青铜狼面覆盖下的双眼,燃烧着暴戾与毁灭的火焰,巨大的狼牙弯刀首指摇摇欲坠的黑石驿!

“杀——!!!”

震耳欲聋的战吼混合着铁蹄踏碎荒原的轰鸣,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砸碎了驿站内刚刚因水源恢复而勉强凝聚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土墙上,张彪留下的伤兵和驿卒们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豁口处,粘稠的血泥沼泽里,幸存的突厥步卒发出绝望的哀嚎,但此刻己无人顾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扑面而来的黑色死亡潮汐攫住,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窒息般的绝望。

驿站院内,重新变得汹涌的水流哗哗作响,却再也无法带来生的希望。水坑边,老黄抱着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小六子,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那越来越近的血狼旗,只剩下死灰一片。

烽燧残骸的底层出口处。

秦骁挣扎着从滚烫的灰烬和碎石中撑起身体。后背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浓烈的血腥味在喉咙里弥漫。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泥灰的暗红血块,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弥漫的烟尘,死死盯住驿站外那如同黑色风暴般席卷而来的铁骑洪流!

太快了!太近了!

从烽燧冲回驿站,至少需要几十息!而突厥人的铁蹄,下一秒就要踏碎驿站那单薄的防御!

驿站……守不住了!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脏。王孝杰的援军杳无音讯,驿站内残存的这点力量,在阿史那王帐亲军的铁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硬抗,只有被碾成齑粉的下场!

逃?西面合围,唯一的东南生路己被血狼旗堵死!退无可退!

死局!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比烽燧里萨满的诅咒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失血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和这驿站,和这刚刚掘出的活泉,一起化为黄沙下的枯骨?

不!

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和黑暗吞噬的刹那,秦骁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最后挣扎的凶光,猛地扫过驿站西北角——那座依旧在燃烧、喷吐着不屈黑烟、却又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烽燧残骸!

烽燧顶端!那座木质望楼!此刻正被烈焰疯狂地舔舐着!粗大的梁柱在火焰中扭曲、呻吟,发出噼啪的爆响!整个望楼的结构在高温下摇摇欲坠,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倾倒的火炬!

一个疯狂到极点、近乎同归于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秦骁混沌的脑海!

烧!烧掉它!

不是守住驿站!是烧掉这驿站!烧掉这刚刚掘出的水源!烧掉突厥人志在必得的目标!用一场滔天大火,作为这座孤驿最后的葬歌!作为他们这些戈壁弃卒,向敌人发出的、最惨烈、最不屈的咆哮!

玉石俱焚!宁为玉碎!

“张彪!”秦骁的声音如同撕裂的破布,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朝着烽燧底层深处嘶吼!他知道张彪就在里面,生死不知!

没有回应。只有浓烟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秦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取代!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驿站外的铁蹄洪流,也不再看烽燧夹层里那个生死不明的萨满!他用尽残存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出烽燧那被烧穿的破门,扑向驿站院中那个依旧哗哗流淌的水坑!

“老黄!”秦骁嘶哑的咆哮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穿透驿站的喧嚣,“带人!把伙房里所有的油!所有的酒!所有能烧的东西!全给我搬到烽燧下面!快!快啊!”

老黄被吼得一个激灵,茫然地看着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秦骁,不明白这时候要油要酒干什么。

“烧!烧了驿站!烧了这水!”秦骁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沾满泥污血痂的手指,狠狠指向那座燃烧的烽燧,又指向院中的水坑,声音因为极度的疯狂和绝望而扭曲变形,“不能留给突厥狗!一根草!一滴水!都不能留!烧!烧光它!!!”

烧驿站?!烧水?!

老黄和附近几个驿卒瞬间呆若木鸡!如同被雷劈中!烧掉这刚刚掘出的、救命的活水?烧掉这唯一的庇护所?这……这是彻底疯了吗?!

“秦……秦驿丞……这……这水……”老黄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闭嘴!”秦骁猛地打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噬人的猛兽,死死盯住老黄,“要么一起烧成灰!要么让突厥狗喝我们的血!占我们的水!选!!”他嘶吼着,肩膀的伤口因为激动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他却浑然不觉。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比任何刀剑更锋利!瞬间刺穿了老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滚落。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秦骁,也不再看怀里的小六子,发出一声如同被掐断脖子的呜咽,转身就朝着伙房连滚带爬地冲去!嘶声叫喊:“油!酒!柴火!快!快搬!都搬到烽燧下面去!”

几个驿卒也被秦骁那同归于尽的气势彻底震慑,麻木地跟着老黄冲向伙房。

秦骁则扑到水坑边,不顾一切地捧起冰冷的泉水,狠狠泼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他目光扫过驿站内,看到几个被张彪留在驿站、此刻正茫然无措的伤兵。

“你们几个!”秦骁指着他们,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拆!把驿站里所有能拆下来的木头!门窗!桌椅!铺板!全给我拆了!堆到烽燧下面!堆到驿站正门!堆到水坑边!快!”

伤兵们看着秦骁浴血的身影和那疯狂的眼神,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驿站内瞬间响起一片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破坏声!门窗被砸碎,梁柱被撬动,所有能燃烧的东西,被疯狂地拖拽、堆积向驿站正门、水坑边,以及那座燃烧的烽燧下方!

驿站外,铁蹄的轰鸣己近在咫尺!烟尘中,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铁骑狰狞的面孔己清晰可见!弯刀高举,嗜血的目光如同饿狼!

“放箭!挡住他们!给驿丞大人……争取时间!”土墙上,一个手臂带伤的老兵,看着驿站内那疯狂破坏堆积的景象,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悲壮,嘶哑地发出最后的命令。稀稀拉拉的箭矢再次射向冲锋的铁骑,如同螳臂当车。

轰——!

驿站那扇饱经摧残的破门,在数匹战马猛烈的撞击下,如同朽木般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

“杀进去!”突厥大将兴奋的咆哮如同惊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驿站院中,秦骁猛地抓起一坛老黄刚刚滚过来的、浑浊刺鼻的烧刀子烈酒!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座燃烧的烽燧底部——那堆被老黄和驿卒们疯狂堆积起来的、混合着油罐、柴草、破布的门板杂物——砸了过去!

啪嚓——!

陶坛碎裂!浓烈的酒液如同泼出的火焰,瞬间浇淋在堆积的引火物上!

紧接着,秦骁抓起一支燃烧着、从墙头掉落的火把!火光映照着他沾满血污泥污、如同恶鬼般的脸庞,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的光芒!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咆哮:

“黑石驿的儿郎们——!”

声音如同垂死巨龙的悲鸣,穿透了铁蹄的轰鸣和突厥人的战吼!

“今日——!我等以身——!焚——驿——!!!”

最后一个字吼出的同时,他手中的火把,带着一道决绝的弧线,狠狠掷向了那堆泼洒了烈酒、浸透了油脂的引火物堆!

轰——!!!

一团巨大、炽烈、带着浓烟和刺鼻酒油气味的橘红色火焰,如同沉睡的火焰恶魔被瞬间唤醒,猛地从烽燧底部升腾而起!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堆积的杂物,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燃声!火舌瞬间窜起数丈高,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疯狂地缠绕上烽燧那早己被烧得通红的塔身!

几乎是同一瞬间!

驿站正门方向!水坑边缘!那些被伤兵们疯狂堆积起来的、同样泼洒了油酒的木头杂物堆,也被几个同样陷入疯狂的驿卒,用火把点燃!

轰!轰!

又是两团巨大的火球爆燃而起!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兽,瞬间吞噬了倒塌的驿站大门,吞噬了水坑边缘的引水沟渠!驿站正门变成了一片火海!水坑边,燃烧的火焰甚至开始舔舐那刚刚重新涌出的泉水,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色的水汽!

驿站内外,瞬间化为一片烈焰地狱!

冲入驿站正门的几匹突厥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天烈焰惊得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马背上的骑士被巨大的火焰气浪掀翻在地,瞬间被火舌吞没,发出凄厉的惨嚎!

“火!起火了!”

“疯子!这些唐狗是疯子!”

“后退!快后退!”

突厥人冲锋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同归于尽的滔天烈焰硬生生遏制!火焰的高温、浓烟和灼人的气浪,让战马惊恐不安,让骑士阵脚大乱!那员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大将,也被汹涌的火浪逼得连连勒马后退,青铜狼面下的双眼充满了惊愕和暴怒!

驿站西北角,那座燃烧的烽燧,在底部新添的巨大火源催化下,发出了最后的、震耳欲聋的呻吟!

咔嚓——!轰隆隆——!!!

支撑着顶端望楼的那根最粗壮、早己被烧得通体焦黑的中心梁柱,终于不堪重负,在烈焰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断裂巨响!整个望楼如同被斩首的巨人,带着冲天的烈焰和滚滚浓烟,朝着驿站院中——那面依旧在驿站最高处、被风沙撕扯得残破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立的玄黑色“唐”字战旗的方向,轰然倾倒、砸落!

巨大的燃烧木料如同陨石天降,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驿站内,所有幸存者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毁灭。

然而——

那巨大的、燃烧的望楼残骸,并没有砸向人群!它在倾倒的过程中,被狂风猛地一扯,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拨动,轰然砸落在驿站正门外——那片刚刚被突厥人踏平、正被烈焰封锁的空地上!

轰——!!!

地动山摇!烟尘混合着火星冲天而起!燃烧的巨大木料如同最狂暴的路障,瞬间将驿站正门彻底封死!冲天而起的烈焰,与驿站正门和水坑边的火海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数丈高的、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墙!彻底隔绝了内外!

驿站内,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皮肤生疼,浓烟呛得人涕泪横流。

驿站外,阿史那王帐的铁骑被这狂暴的火墙死死挡住!战马惊恐地嘶鸣后退,骑士们愤怒地咆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驿站,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看着那面残破的玄黑色唐字战旗,在驿站最高处、在烈焰与浓烟的环绕中,猎猎狂舞,如同浴火的不死鸟!

秦骁重重地摔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后背的伤口接触灼热的地面,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浓烟和跳跃的火焰,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在火海中依旧飘扬的战旗,又看了一眼院中那依旧在烈焰边缘汩汩涌出、却被高温迅速蒸腾起水汽的水坑。

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混合着血沫和泥灰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焚驿!焚水!

玉石俱焚!

这最后一把火,烧掉了突厥人的战利品,也烧出了一条……或许通往地狱,但绝不屈服的血路!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他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沉寂。耳畔最后的声音,是驿站外突厥人暴怒的咆哮,是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爆响,还有……那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如同龙吟般清越高昂的号角声?

是幻觉吗?

还是……援军……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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