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会议厅里,摩根城主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灯塔的权力核心就像一个被瞬间抽成真空的罐头。
而查尔斯,就是那第一缕试图挤进来的、带着腐臭甜腻气息的空气。
“根据光影会教典第三章第十二节,”他捧着那卷己经熄灭的机械卷轴,仿佛捧着新的神谕,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当灯塔失去指引时,所有迷途的羔羊,都应由光影会进行‘净化’,以确保航向不致偏离。”
他的目光越过镜南,像在审视货物一样,落在了马克和冉冰身上。
“镜南总指挥,现在你代行城主之职,我光影会必将全力‘协助’。就让我们从审判这些被黑暗蛊惑的叛逆者开始,如何?”
“协助”和“净化”两个词,被他咬得格外温柔,却听得人脊背发凉。
镜南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她那张常年因高空飞行而紧绷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比舷窗外的寒风更冷的霜。
“查尔斯主教,”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军用匕首,精准地切断了查尔斯那套虚伪的说辞,“摩根城主的命令是,由灯塔律法进行公开审判,而不是你的宗教裁判所。
在我代行城主职责期间,灯塔,只认法则,不认神。”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的查尔斯,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疏散人群,收押犯人,封锁现场。
那份属于军人的、不容置疑的铁血气场,暂时将查尔斯那看不见的权力黑洞给堵了回去。
查尔斯脸上的微笑凝固了半秒,随即又化开了,像一块在室温下融化的黄油,油腻且虚假。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抚胸礼:“当然,一切以城主的遗愿为准。愿光影庇佑你,镜南城主。”
他转身离去,那身金色镶边的长袍,在走廊的拐角处,像一条滑入阴影的毒蛇。
....
是夜。
灯塔的引擎发出沉闷的、永不停歇的轰鸣,像这艘空中孤城疲惫的心跳。
镜南独自一人,站在摩根城主的医疗舱外。
冰冷的玻璃映照出她的面容,发髻依旧是一丝不苟的侧竖,将她乌黑的长发利落收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分明的侧脸。
她五官立体,此刻在医疗舱外清冷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峭拔,只是眼底那抹淡淡的青色,无声地诉说着主人近乎不眠不休的疲惫。
透明的舱盖下,那个曾经的铁腕统治者,此刻像个脆弱的婴儿,浑身插满了管子,依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着生命。
旁边的小屏幕上,一行冷酷的文字正在闪烁。
【目标:摩根。生命体征:3级衰竭。生存价值评估中……根据灯塔三大生存法则,维持其生命所需资源高于其可贡献价值,建议……放弃治疗】
镜南看着那行字,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就是灯塔,这就是摩根自己建立的、绝对理性的规则。
它现在,正在评估是否要“优化”掉它的创造者。
.... ...
....
灯塔监狱区。
这里是灯塔上最不像“家”的地方,比尘民区那拥挤的鸽子笼还要冰冷。
空气里只有金属的锈味和永不熄灭的、惨白的灯光,像一双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监视着每一个被剥夺了自由的灵魂。
查尔斯踩着他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靴,走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走廊上,脸上挂着圣洁的、仿佛来普度众生的微笑。他手里提着一个简朴的餐盒,那姿态,不像是在探监,倒像是在给某个不听话的贵族亲戚送下午茶。
铁栏杆后面,马克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没有看查尔斯,只是盯着自己那双曾经能撕裂噬极兽装甲,此刻却连一根铁栏杆都掰不断的拳头。
“晚上好,我们伟大的猎荒者指挥官。”查尔斯将餐盒放在栏杆外,慢条斯理地打开,里面是一块看起来还算松软的面包和一小瓶牛奶,“我猜你一定饿了。
别误会,这可不是光影会的福利,只是我个人对英雄的一点小小敬意。”
马克依旧没有反应,仿佛查尔斯只是一个嗡嗡作响的苍蝇。
“啧,真是冷淡。”
查尔斯一点也不生气,他靠在栏杆上,用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的语气说道:“给你带来几个消息,有好有坏,你想先听哪个?”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坏消息是,我们的摩根城主快不行了。心脏问题很棘手。说来也巧,你上次带回来的那批珍贵医疗物资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能治好他的药。灯塔的法则正在评估要不要继续维持他的生命,你看,他亲手建立的规则,现在要亲手埋葬他了,多么讽刺。”
马克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哦,对了,还有你的好兄弟,那个叫……4071的。”
“你们是兄弟对吧?”
“但我听说你们其实只一起出了两次任务,相互认识了还不到一个周。”
“啧。真是廉价的感情,看来三大法则是对的,如果4071不是为了你,也根本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查尔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愉悦的、看好戏的腔调,“你还不知道吧?他马上就要去远行了。
是远行,不是特派。
灯塔不会给他一滴水,一发子弹,甚至连一把小刀都不会给。他会被像垃圾一样,从灯塔上扔下去。我想,地面上的那些小可爱们,会很喜欢这种送上门的、新鲜的蛋白质。”
“你到底想说什么?”马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想说,好消息来了。”查尔斯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而热烈。
“我可以救你,马克队长。我可以让你从这个铁笼子里走出去,重新穿上你的重立体,拿回你的锯链剑。”
他俯下身,双眼透过栏杆的缝隙,像毒蛇一样盯着马克:
“现在,灯塔的最高指挥官是镜南。那个只会开飞船的女人,她懂什么叫统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