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德的脸色确实僵住了。
他那点子私下里的小乐子，都是瞒着家里的。
尤其是娘和爹，最是讲究体面，若是知道他去那种地方……
“飞儿，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
徐有德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
“春风楼？那不过是城里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吟诗作赋、探讨学问的地方！”
徐老头也皱起了眉头，沉声对徐飞说：“飞儿，你大伯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将来是要考功名做大官的。他怎么会去那种腌臜地方？可不许乱说！”
他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最看重徐有德这个儿子，也最看重徐家的名声。
徐飞这话，无异于在他心口插了一刀。
徐飞见状，心里冷笑，脸上却继续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疑惑表情。
“可是……大伯，我听大哥说呀……”
徐有德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恨不得捂住徐飞的嘴。
那个傻儿子徐文彦，平时就知道到处显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哥说，”徐飞继续，“说大伯每次去那些地方‘会友’回来，偶尔都会带……带那种很香很好吃的东西。”
“大哥还说，”
“说那些东西可贵啦，贵得我一辈子都吃不起。”
“还说，那里面有很多好看的姐姐，大伯去的地方就是跟她们一起吃饭玩儿的……”
“大哥说，每次大伯带回来的点心，都是那些姐姐给的，可甜可甜了……”
徐飞的童言无忌，让饭桌上的火药桶瞬间炸开！
“吃饭玩儿的？好看的姐姐？”
徐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什么好看的姐姐？她听村里那些长舌妇说过！那不就是……不就是窑姐儿吗？！
李氏本来就因为“春风楼”三个字心头一紧。
再听徐飞说“好看的姐姐”，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哭声。
自家男人，竟然背着自己去那种地方找那些不三不西的女人？
她辛辛苦苦操持家务，省下每一个铜板供他读书，换来的就是这个？！
“呜呜呜……当家的……你怎么能这样啊……呜呜呜……”
徐有德看着哭哭啼啼的李氏，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娘骂他，他得忍着，因为他是儿子。
可李氏在这里哭，不是添乱吗？！
平时瞧着挺精明的，怎么关键时候就成了个只会哭的傻子？！
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甚至想一巴掌把她打醒。
农妇就是农妇，一点儿大局观都没有，就知道哭！
徐老二本来就窝着火，猛地站了起来、。
“大哥！”
“我和老三，为了供你读书，下地干活，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娘更是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做！可你呢？你竟然去那种地方找乐子？！”
他往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盯着徐有德：“我们供你读书，是希望你光宗耀祖，是希望你做个正人君子！”
“不是让你去花天酒地的！大哥，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爹娘吗？！你、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徐有德被弟弟的话噎得满脸通红。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再不解释清楚，自己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于是急忙挥手辩解道：“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爹！娘！老二！你们听我说！这春风楼，它、它真不是妓院！”
他努力组织着措辞，想把概念掰扯清楚：“咱们读书人啊，要会友，要交流学问，要应酬。”
“春风楼这种地方，就是文人墨客经常去的地方。是，是青楼，可青楼跟妓院是不一样的！”
他拼命想拉开界限：“妓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卖身的地方！”
“青楼不一样，青楼里的小姐，她们有的也是读过书，能作诗能弹琴，是、是卖艺不卖身的！”
“我！我徐有德！是去那里会友、谈论诗文的！我发誓！他们……他们是有的人点了那些女子作陪，甚至有的人行为不太检点，可我没有啊！”
他指天誓日，急得汗都快下来了：“我、我每次去，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只是去跟那些才子交流，听听曲儿，喝喝茶，真的什么不正经的事都没做！”
徐有德极力撇清关系，试图将自己与“那些人”区分开来。
他这话一出，饭桌上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徐老头和徐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们对青楼和妓院的概念模糊得很，只知道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老二冷笑一声。
“大哥啊……”
“就算青楼不是妓院，可那里头，也总不是你一个读书人该常去的地方吧？”
“爹娘、我和三弟供你读书这么多年，都指望着你光宗耀祖，给家里挣个脸面……”
徐飞也在旁边适当补刀：
“奶奶刚说了，家里不能藏钱的，大伯，为什么你可以带回来很贵的东西呀？”
徐有德冷汗首流。
这些钱，大部分都来源于家里的供养，小部分是他自己私下里截留和挪用的！
徐老头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其实老大手里有私房钱，他也猜测过。
毕竟家里的钱都给老大了，老大还是三天两头要钱，说要买书。
但，他知道。
这个时候只能给老大隐瞒。
不然的话，这个家的人心就散了。
他们辛辛苦苦养了老大这么多年。
还有两年多。
老大又可以下场考秀才了。
等老大成了秀才。
全家都能好起来。
他都是为了全家好啊！
“行了，行了！都少说几句！”
徐老头摆了摆手，“有德说得没错，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弯弯绕绕多着呢，要结交人，要应酬，身上没点钱，怎么跟人打交道？怎么请教人家学问？”
他加重了语气，看向徐老二和徐老三：“你们大哥脑瓜子聪明，这是老天爷赏饭吃！这钱花在他身上，就是投资！”
“将来他成了秀才，你们都跟着沾光！要不是你们大哥，咱们徐家祖祖辈辈，谁能有机会往上爬一步？！”
徐老老三本来想插话，但徐老头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刀子首插他的心窝子。
“特别是你，老三！”
徐老头严厉地盯着他，“你大哥有儿子，将来百年之后，有子嗣摔盆送终！你呢？你媳妇儿生不出儿子，将来你指望谁给你送终？！”
他指了指徐有德和徐飞的方向，“把钱花在你大哥和侄子身上，就当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等你老了走不动了，你大哥念着这份情，还能给你一口饭吃，让你侄子给你摔盆送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