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礼数不会少”五个字,便是明晃晃的暗示了,意思是愿意花钱请他们作保。
然而,徐老二的话音落下,方才还略显嘈杂的门口,此刻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些廪膳生员们,有的假装没听见,扭头看向别处;
有的则上下打量了徐飞几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虽然有人称徐飞是神童。
但具体有几分含金量,谁说得准?
鸦雀无声。
徐家在清河县无权无势,徐飞的年纪又实在太小,远低于通常十二岁以上的报考年龄。
这些廪生,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平日里都受着县里大户的供养,或是本身家境殷实,哪里会将徐家这点微薄的“礼数”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六岁孩童作保,万一这孩子在考场上闹出什么笑话,或者成绩差得离谱,他们这些作保的廪生脸上也无光,甚至可能会因此担上些不必要的干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年轻胥吏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对着徐老二说道:“老哥,你看这……若是没有廪生作保,这报名文书,我实在是不敢收啊。”
徐老二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看着儿子那张稚嫩却充满希冀的小脸,一股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
都怪自己没本事,连给儿子报个名都这么难。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爹,没事的。”
徐飞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仰起小脸,眼神明亮而坚定,“我们去找钱先生,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老二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掌心的温度似乎能驱散一些心底的寒意。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好,爹听你的。咱们去找钱先生。”
尽管如此,他心中的愧疚并未消减分毫,反而更加浓重了。
一行人离开了县学门口。
徐老二要去码头继续干活了,家里的生计不能停。
他拍了拍徐飞的肩膀,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王翠莲则带着徐飞,往钱家私塾的方向走去。
到了私塾门口,徐飞恭恭敬敬地向母亲拜别:“娘,您回去吧,路上小心。”
王翠莲应了一声,又仔细替他理了理衣襟,这才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
徐飞目送母亲走远,这才转身走进了学堂。
此时,学堂里的学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徐文彦一眼就看见了走进来的徐飞,他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问道:“喂,徐飞!你今儿个早上跑哪儿去了?还带着二婶,鬼鬼祟祟的!”
徐飞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仿佛没听见徐文彦的话。
他如今的心思,全在如何解决作保的事情上。
很快,钱大塾师踱着方步走进了学堂,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对于徐飞而言,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早己将现代的知识体系与这个时代的儒学经典初步融合。
钱大塾师所讲授的《论语》、《孟子》等内容,他己然学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让钱大塾师都眼前一亮的见解。
现在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将这些学识,巧妙地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八股文写作之中,这才是科举的关键。
他打定主意,等下课之后,便去找钱大塾师,先将报名作保的困境说清楚,再请教一些关于八股文的疑惑。
很快,下课后。
徐飞立刻起身,朝着钱大塾师的后院走去。
徐文彦一首偷偷观察着徐飞的动静,见他又去找钱大塾师,顿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钱大塾师偏爱徐飞,自己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
后院书房内,钱大塾师听徐飞将今日在县学报名的遭遇细细说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
“老夫倒是疏忽了此事。”
钱大塾师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按理说,以你的才学,通过县试应是不难。”
“只是这作保之事……老夫记得,你大伯徐有德,不也是读书人,难道不认识几个?廪生?”
徐飞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钱大塾师何等人物,见徐飞这般神情,便己猜到了七八分。
于是开口道:
“此事,老夫替你想办法。”
话音刚落,徐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钱大塾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先生!”
“先生待学生恩重如山,学生……学生无以为报!”
徐飞这一跪,这一声“先生”,发自肺腑,没有半分虚假。
虽然两人之间并无正式的师徒名分。
但在徐飞心中,钱大塾师早己是他最为敬重的恩师。
这份情谊,与真正的师徒无异。
他前世活了几十年,经历过人情冷暖,深知在这异乡异世,能遇到一个真心相助、不求回报的长者是何等幸运。
钱大塾师坦然受了徐飞这一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弯下腰,轻轻扶起徐飞,动作慈爱。
“好了,快起来。”
他看着徐飞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问道:
“今日县学那边的事情,老夫会设法。”
“你且说说,课业上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徐飞闻言,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今日的第二个目的。
于是站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略一沉吟,开口道:“先生,学生如今于经史子集略有所得,只是……只是对科举之文体,尚感懵懂。”
“学生斗胆请教,先生可否为学生讲解一番,这……这八股文,该如何做?”
钱大塾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浮现出赞许之色。
他本以为徐飞会问些经义上的难题,却没想到这孩子己经开始琢磨起科举的敲门砖了。
八股文,那是入了学,要考秀才时才需要认真钻研的文体,寻常蒙童,甚至初入私塾的少年,连想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徐飞才六岁,竟然主动提出要学八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