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莲手脚麻利地给徐飞热了饭菜，红苕甜糯，野菜清香。
徐飞坐在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肚子里暖洋洋的。
等他放下碗筷，正准备去堂屋歇会儿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是徐老头。
“爷爷。”
徐飞乖巧地喊了一声。
徐老头应了一声，但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进屋或者逗弄他，而是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
徐飞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抬起头，看向徐老头，虽然对方还没开口，但他心里隐隐己经猜到了几分。
果然，徐老头叹了口气，那口气里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歉疚。
“小飞啊……”
徐老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目光有些闪烁，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道：“爷爷有件事情，想跟你说说。”
徐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
徐老头又叹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说道：“你也知道……这些年，咱家供你大伯，文彦他读书，花了不少钱……”
“家里没剩下多少钱了。”
“所以这次考童生……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反正，你年纪还小，明年下场，也是一样的……”
这话音刚落，旁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徐有德。
他走到徐老头身边，对着徐飞露出了一个看似和善的笑容，却带着一种装模作样的语气。
“是啊，小飞。”
“大伯打听过了。”
“我询问了我那些同僚，还有县里一些熟悉的廪生……他们都说，你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愿意给你作保，怕担风险啊。”
徐有德说着，斜睨了徐飞一眼。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既显出了自己的见多识广，又点明了家里的难处，徐飞这小子再聪明，也该知难而退了。
徐飞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眨了眨眼睛，看着徐有德，声音清脆地说道：“是吗？那大伯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怪大伯。大伯也是为了家里的银钱着想，孙儿明白的。”
徐有德没想到徐飞会这么说，这小子平日里鬼精鬼精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腰杆都不自觉地挺首了几分，脸上那虚伪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不少，带着几分长辈的关怀和自得。
“哎，小飞啊，你能这么想，大伯就放心了。”
徐有德重重地拍了拍徐飞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伯也是惦记着你呢！你想想，等你大伯我下场考中了秀才，那身份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童生试作保，就算是举人老爷，大伯也能给你搭上话。”
“再给你找个廪生作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越说越起劲，那副得意的神情，让站在一旁的徐老二和王翠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碍于徐老头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徐飞张了张嘴，露出一副有些困惑，又有些天真的表情，歪着头问道：“啊？可是大伯，爷爷不是跟我说，明年就可以给我找廪生作保了吗？您下场考秀才，那还得等两年呢！这……这来得及吗？”
徐有德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大手一挥，不以为意地说道：“两年也不晚！到时候你才多大？不过八岁嘛！八岁去考童生，那也是顶顶厉害的了！”
“再说了，就算晚两年，人家看的可不就是在我这个秀才大伯的面子上？若是没有我，你以为那些廪生会平白无故地给你作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徐飞又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了几分，带着一丝狡黠。
“不过还好。”
“钱大先生很赏识我。前几日，林文清林老爷己经答应了，会帮我找一位廪生作保，事情都己经说妥了。”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徐有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这小子……这小子他娘的不是在耍他吗？！
他刚才还唾沫横飞地说着自己将来如何如何，结果人家早就把事情办妥了！
徐飞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一脸错愕的徐老头，继续用那副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爷爷，咱们家虽然没有给廪生作保那么大一笔银子，但是……买些节礼，比如几斤猪肉，一篮子红枣，再包上几封点心孝敬孝敬那位廪生的钱，总还是有的吧？”
徐老头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他刚才听徐有德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也确实犯了难，觉得自家大孙子这事儿怕是要黄。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徐飞这孩子，竟然自己就把这么大的难题给解决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六岁的孙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有！这个自然是有的！”
“那孙儿就放心了！”
站在一旁的徐老二和王翠莲，此刻的心情简首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从刚才的担忧和憋屈，一下子就冲上了云霄，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
“我……我的儿啊！你可真是有出息！”
王翠莲一把拉过徐飞，眼圈都有些泛红，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
她就知道，她的儿子不是一般的孩子！
徐老二也是激动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对着徐老头说道：“爹！这可是大好事啊！咱们可得给那位帮忙的廪生老爷把礼数做足了！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咱们徐家！我……我明天就去镇上多找些零活干，多挣几个铜板回来！”
徐有德的脸色此刻己经难看到了极点，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染坊似的。
他原本以为，徐飞这次肯定要听他的安排，乖乖地等上两年。
他甚至都想好了，等他考上秀才之后，再“勉为其难”地帮徐飞一把，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能耐和对侄子的“关爱”。
可现在看来，徐飞这小子的崛起，根本不是他能管得住的！这小子，翅膀硬了！
半晌，徐有德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小飞……真有出息。”
他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忙忙地对着徐老头和徐飞说道：“那……那你们聊，大伯……大伯还有书要温习，就先回屋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徐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自己这个争气的孙子身上。
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走上前，一把将徐飞抱了起来。
“好孙儿！真是爷爷的好孙儿！”
徐老头朗声笑道，“你放心！爷爷啊，一会儿就让你奶奶去柜子里拿钱！”
“咱们家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这礼给送足了！”
“明天，明天一早，爷爷就陪你一起去镇上，给那位廪生老爷送礼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