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她!”满脸焦黑的老赵带着后续赶来的巡捕死死拦住她,“不能进去!里面全是毒气和…和看不见的刀子(辐射)!”他亲眼目睹过白牡丹被磷火吞噬的恐怖,知道那种无形的力量有多么致命。
“让我进去!方医生还在里面!”顾晚清泪流满面,拼命挣扎。
“轰隆…哗啦…”
教堂侧面,靠近后花园方向的一段围墙,在持续的震动和结构损伤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向内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烟尘弥漫中,隐约可见后面被爆炸波及、一片狼藉的花园,以及…花园深处那扇通往地下档案室的、厚重的橡木门!此刻,那扇门己经被炸得扭曲变形,向外敞开着,如同地狱的入口,里面是翻滚的浓烟和尚未散尽的幽蓝闪光!
“缺口!那边!”有巡捕喊道。
顾晚清猛地挣脱阻拦,像一头绝望的母豹,第一个冲过瓦砾堆,扑向那个地狱入口!老赵一跺脚,带着几名戴着简易防毒面罩(从消防队紧急调来)的巡捕紧随其后!
地下档案室的景象,比灯塔顶层白牡丹的结局更加惨烈,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地狱。
巨大的管风琴只剩下扭曲焦黑的金属骨架,断裂的音管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指向烟雾弥漫的穹顶。嵌入的核心装置彻底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和熔融后又凝固的金属残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臭氧、氰化物、焦糊和血腥的混合气味。辐射的灼烧感虽然随着爆炸减弱了许多,但依旧如同细密的针,刺在的皮肤上。
档案柜东倒西歪,燃烧的纸张如同黑色的蝴蝶在空中翻飞、化为灰烬。雷纳多神父的尸体连同他身下的琴凳,早己在爆炸中心化为齑粉,无迹可寻。
“方医生!方既白!”顾晚清嘶哑的哭喊在废墟中回荡,她不顾一切地在浓烟和废墟中翻找,双手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和滚烫的碎石割破、烫伤也浑然不觉。
“咳咳…这…这里…”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一堆倒塌的档案柜和燃烧的书籍残骸下传来。
顾晚清如同触电般扑过去!老赵等人也奋力搬开沉重的柜体碎片。
方既白蜷缩在角落的废墟里。他身上的灰色呢子外套几乎成了焦黑的破布条,脸上、手上布满了辐射灼伤的可怕水泡和焦痕,有些地方皮肉翻卷,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口鼻处满是干涸和新鲜的血迹混合的污渍。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但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方医生!”顾晚清的眼泪汹涌而出,想碰触他,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手悬在半空剧烈颤抖。
“…钥…匙…”方既白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的气音,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指向自己紧紧攥着的右手。他的右手,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蜷缩着,指关节严重变形,皮肤焦黑,但五根手指,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一个东西——那柄沉重的、绝缘橡胶手柄己经烧融变形的黄铜电路检修锤!
锤头上,沾满了真空管爆裂后的玻璃碎渣和熔融的金属残留物!
顾晚清瞬间明白了!是他!是他用这柄锤子,在最后关头砸碎了那个恶魔装置的核心!他用自己的命,强行中断了这场毁灭性的“净化”!
“救护车!担架!快!快啊!”顾晚清对着外面嘶声哭喊,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方既白那只紧握着“战锤”的、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捧在自己掌心,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晚…清…”方既白的眼皮极其沉重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却终究没能成功,只有极其微弱的气流从干裂的唇间溢出,“…罗…罗兄…”
顾晚清猛地想起罗少卿!刚才爆炸前,他还在楼上钟楼附近!她惊恐地抬头望向烟尘弥漫的楼梯口方向。
“罗参事在这里!”一名巡捕在档案室另一端的墙角呼喊。
顾晚清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罗少卿的情况同样糟糕。他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撞在厚重的石墙上,额角破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金丝眼镜早己不知去向。但他似乎避开了爆炸最核心的辐射和毒气冲击。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手中,却死死捏着两样东西——一张被烧焦了一角、却依旧能辨认出梅花图案的素白丝帕,以及一枚小小的、同样沾着深蓝色污渍的黄铜音叉!
“少卿!少卿!”顾晚清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罗少卿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镜片后的目光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从容,充满了血丝,显得涣散而迷茫,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悸。他看清了顾晚清满是泪痕的脸,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丝帕和音叉,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极其微弱地吐出一个字:
“…蝶…”
随即,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陷入更深的昏迷。但那枚小小的音叉,依旧被他如同救命稻草般死死攥在手心。
顾晚清看着废墟中奄奄一息的方既白,看着昏迷不醒的罗少卿,看着这如同被地狱之火洗礼过的教堂废墟,巨大的悲伤和虚脱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和玻璃碎屑的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冯·埃里希那张儒雅而深邃的脸,如同幽灵般浮现在她的脑海。“引路人”的意志…真的随着这场爆炸消散了吗?那覆盖整个魔都的蝶影,是否真的化作了这废墟中的灰烬?抑或,只是如同白牡丹腕上那幽蓝的烙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蛰伏,等待着下一次…破茧而出,照亮(或焚尽)下一个灵魂?
呜咽的江风穿过教堂坍塌的墙壁和破碎的彩窗,卷起地上燃烧后的黑色纸灰,如同无数只疲惫的、挣扎的、最终化为余烬的蝴蝶,在弥漫着死亡与辐射气息的暮色中,盘旋,飘散,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