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城,宁国都城。
叶煊站在城门下仰头望去,只见朱漆城门上鎏金的太平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城墙垛口插满彩旗,护城河畔的柳树上竟都缠着绫罗绸缎。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想靠近看热闹,立刻被守城兵丁用枪杆赶开。
“让开让开!陈大人的车队要进城了!”
一队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泥浆,路边跪着的流民却连躲都不敢躲。
叶煊压了压斗笠,随着人流缓缓入城。
街道两侧酒楼飘出丝竹之声,绸缎庄的伙计正殷勤地给贵妇人展示蜀锦,仿佛城外饿殍遍野的景象从未存在。
“肉食者鄙……”
叶煊想起前世书上的这几个字。
转过街角时,突然锣鼓喧天。
原来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在办生辰宴,数十个仆人正往街上撒铜钱取乐。
叶煊看着饥民们跪地争抢,有个白发老妪被踩断了手指,鲜血染红了捡到的三文钱。
当夜,叶煊在城南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正好能望见皇城方向通明的灯火。
他想起史书上那些亡国之君,若是老老实实与民休息,何至于被掀翻龙椅?
偏偏总有人要证明,蠢货穿上龙袍还是蠢货。
……
九嶷山,明光军大营。
主帐之中,一人正在看书。
那人容貌俊朗,脸上一道伤痕,更添几分英气。
“主公!”
帐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满身风尘的年轻人疾步而入。
他青色长衫下摆沾满泥浆,却掩不住通身的儒雅气度。
谢秋猛地站起,案几上的兵书哗啦散落一地:“子良!”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紧紧握住谋士的手:“河西一别三月,我日夜担心你被陈留的人马截住。”
“属下走的是樵夫小道。”子良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不仅平安归来,还绘得了江潮军的布防图。”
随后二人从白天,畅谈到黑夜。
烛火摇曳的军帐内,谢秋凝视着沙盘上错综复杂的战局标记,眉头紧锁。
他抬头望向身旁的白衣谋士:“子良先生,我军虽得民心,却困于钱粮,下一步棋……该当如何落子?”
子良轻抚腰间玉佩,目光如炬:“主公,属下夜观星象,昼察兵势,得一上策。”
他执起代表青原军的黑旗,与明光军的红旗并立,“联上官,吞陈留。”
谢秋眼中精光一闪:“愿闻其详。”
“上官耀然此人,”子良展开一卷竹简,“虽为前朝大将,却因目睹朝廷横征暴敛而愤然起兵。去岁我军推行‘耕者有其田’时,他曾在军中赞叹‘此乃王道’。”
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青原军近年的动向。
帐外忽起秋风,卷动地图一角。子良以镇纸压住:“更关键的是,上官将军年近六旬,独子早亡,仅余一位孙女……”
他取出一幅画像,画中少女银甲白马,正在校场点兵。
谢秋凝视画像,突然失笑:“先生是要我做那‘吃软饭’的女婿?”
“非也。”子良正色道,“上官云小姐年方十八,却己代祖父掌管三军粮草。更妙的是……”
他压低声音,“上月她暗中命人送粮救济我明光军境内的饥民。”
谢秋站起,踱步至帐门,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灯火,突然转身:“若联姻需我放弃均田之策……”
“主公多虑了。”子良微笑拱手,“正因上官小姐心系黎民,此计才可成。属下愿亲赴青原军大营。”
谢秋陷入思索,忽见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拔出腰间长剑,这是当年他临行前,先生送给他的,他保留至今。
他想起多年前,青溪坞中,自己询问的那个问题,以及先生曾与他说的那些话。
曾经他以为自己明白了,但是到江湖上走一趟,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过往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大业将成,他又如何能停滞不前?
“好!”谢秋拍案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
延平五年,风云骤变。
一则震动天下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明光军首领谢秋与青原军主帅上官耀然的孙女上官云喜结连理。
这场联姻不仅令世人哗然,更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了江潮军首领陈留的头顶。
归云城,江潮军大营。
雕梁画栋的议事堂内,一只青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西溅。
陈留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怒喝道:“上官老匹夫!谢秋小儿!竟敢联手算计于我!”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堂内众人噤若寒蝉。
一名谋士战战兢兢上前,低声道:“主公,如今青原军与明光军联合,我军腹背受敌,需早作打算啊!”
陈留眼中寒光闪烁,冷冷道:“你有何良策?”
谋士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他们能联合,我们为何不能?如今朝廷虽势微,但仍有精锐禁军和国库支撑。若能与之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左右逢源,方为正道啊。”
“联合朝廷?”陈留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推着糖葫芦车,慢悠悠地穿行在街巷之间。
他的吆喝声沙哑却洪亮:“糖葫芦哟——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老者每日准时出现在皇城附近,风雨无阻。
他时而与守城兵丁闲聊,时而向小贩打听市井传闻,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卖货郎。
老者正是化装潜入的叶煊。
……
延平六年,谢秋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士气高昂的将士,心中豪情万丈。
他转身对身旁的上官云说道:“此战必胜。”
上官云微微一笑,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夫君心怀天下,妾身自当全力相助。”
十五日的烽火硝烟过后,一则惊雷般的消息随着快马传遍天下。
青原军与明光军的联合铁骑,在归云城下碾碎了江潮军与朝廷禁军的最后抵抗。
战旗蔽日的归云城外,谢秋身着玄铁战甲,勒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望着陈留的帅旗在火中扭曲成灰。
归云城的粮仓己开仓放粮,十万饥民捧着粗麦饼跪在泥泞中,泪水混着雨水冲刷着久未进食的面颊。
而此刻的太平城,御花园的曲水流觞宴仍在继续。
皇帝用镶宝石的银箸夹起一块鹿肉,笑看舞姬腰间的玉佩随乐声轻颤。
延平八年,九嶷山的枫叶红透时,青原军帅帐内传来噩耗。
上官耀然临终前紧握着谢秋的手,浑浊的眼中闪过释然:“如今你做的事,比我想的更远。”
随后他将象征兵权的虎符按在谢秋掌心。
上官云跪在一旁,甲胄下的素衣染着未干的泪痕。
这场权力交接并非毫无波澜,但都被谢秋镇压。
从此之后,明光军与朝廷二分天下。
……
延平九年冬,太平城的护城河结了薄冰。
叶煊的糖葫芦车照例停在朱雀街拐角,铜锅中的糖浆正“咕嘟”冒着热气。
他看着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踩着饥民的破毡鞋走过,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异响。
三百禁军铁甲踏碎晨霜,如潮水般涌过御街,百姓们尖叫着躲进商铺。
“这是……造反?”
叶煊在远处墙角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有超凡力量的皇室,造反能成吗?
叶煊对此持怀疑态度。
然而第二天,消息传出。
皇帝驾崩,遗诏命靖远王为皇。
房间中,叶煊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这反,怎么这么容易就造成了?”
难道不应该是金甲神人现世,乱臣贼子尽皆伏诛吗?
如此轻易就成,让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不敢踏进皇城算什么?
‘要不去皇城内探一探?’,一个念头在叶煊心中浮现。
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算了算了,都等这么多年了,再等等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