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第七日,天像被捅漏的筛子。白马书院那点微弱的烛光,在泼天雨幕里摇摇欲坠。朱夫子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按着《禹贡》发黄的河道图,指尖下“积石山”三个小字晕开墨痕。
“导河积石,疏九河!”老学究嗓子劈了叉,指着图上一道弯曲的墨线,“先贤治水,首重分泄!西凉河淤塞在七侠镇这‘葫芦腰’,皆因南亭、北桥束水如咽喉!当效古法,于镇东野狐坡开凿引渠,分洪入旧雁荡洼!”
“迂腐!”回春堂陈大夫拍案而起,药囊里艾草味都压不住火气,“野狐坡离镇二十里!现挖渠?等渠成,镇子早喂了龙王!当务之急是堵!征调全镇麻袋沙土,死守北桥!加高南亭石基!”
“堵不如疏!你这是饮鸩止渴!”
“疏不及堵!你这是坐以待毙!”
唾沫星子在烛光里横飞。案上那盏微弱的“一盏秋澄”梨露饮早凉透了,映着几张涨红的老脸。谁也说服不了谁。窗外雨声如瀑,像在嘲笑这群纸上谈兵的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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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后院临时搭起的芦棚下,李大嘴正跟一盆诡异的面团较劲。深碧色的薄荷汁混着艳红的地狱火椒粉,搅进雪白的面团里,活像打翻了染缸。他大手一抓,揪下一团,“啪”地拍在案板上,擀面杖滚过,面皮透出诡异的粉紫色。
“邱小东!让你剥的松子呢?”莫小贝踮着脚,小脸绷得严肃,监督着旁边一个戴着小方巾、眉眼机灵的男孩。男孩约莫八九岁,正用门牙嗑松子壳,桌上己堆起一小撮白生生的松仁。
“快了快了!莫夫子!”邱小东含糊应着,小眼睛却滴溜溜转,瞟着棚外白茫茫的雨幕和院里没过脚踝的积水。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木匣子,匣子刻满沟槽,嵌着几枚小木轮。邱小东把匣子往积水里一放,手指拨弄木轮,一股细流竟顺着沟槽拐了个弯,绕开他搁在旁边挡水的半块砖头,汩汩流向下水口。
“咦?”莫小贝被水声吸引,“你这破盒子挺能啊?”
“什么破盒子!这叫‘导水枢’!”邱小东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爷爷留下的!九曲十八弯的水,它都能引!” 他手指飞快拨弄木轮,水流在匣子上分出三股,绕开三个方向的小石子。
李大嘴正把粉紫面皮裹上豆沙馅儿,压成饼坯,闻言头也不抬:“小屁孩玩泥巴,边儿去!别耽误老子做霹雳饼!”
白展堂靠在门框上,湿衣贴着背脊发凉。他目光扫过邱小东手里精巧的木匣,又投向雨幕深处南亭北桥的方向。朱夫子们争辩的“导”与“堵”,像两根针扎在脑子里。【区域商业态势感知】里,代表南亭和北桥的“结构点”红光急促闪烁,如同垂死者的脉搏。
“导……堵……”白展堂喃喃自语。邱小东那木匣子里分流的水线,突然在识海里放大了千万倍,撞上【药膳灵感火花】微弱的光芒!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霹雳划破混沌!
“不是野狐坡!”白展堂猛地站首,声音穿透雨幕,“分洪的口子,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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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亭石阶己没入浑浊的黄汤,只余飞檐兽吻在水面挣扎。北桥的沙袋墙塌了大半,桥身像喝醉的巨兽,每一次浪头撞击都让它痛苦呻吟。燕小六带着最后十几个捕快和民壮,用身体抵着摇摇欲坠的桥栏杆,嗓子早己吼哑。
白展堂、郭芙蓉、李大嘴(还沾着粉紫面渣)深一脚浅一脚蹚水冲来。邱小东被白展堂夹在胳肢窝里,宝贝木匣子紧紧抱在胸前。
“白大哥!顶不住了!”燕小六看到救星,声音带了哭腔。
白展堂把邱小东往高处一放,指着南亭与北桥之间那段被洪水泡得发胀的土堤:“炸开它!”
“啥?!”所有人眼珠子瞪圆。炸堤?洪水正愁找不到口子灌进来!
“看他的匣子!”白展堂一把夺过邱小东的“导水枢”,塞到燕小六眼前。木轮转动,三股水流清晰分流。“炸开这段最薄弱的堤!把水放进镇东那片废弃的砖窑洼地!那里地势比镇子低一丈!像个大盆!水灌进去,南亭北桥的压力立减!”
邱小东小脸煞白,却拼命点头:“对对!就像我的盒子!水多了要分路!不然盒子就撑破了!”
郭芙蓉倒吸一口凉气:“砖窑洼地?那离流云坊就隔一条街!水灌进去……”
“流云坊地基比砖窑高半丈!只要炸口位置准,水淹不到流云坊!”白展堂语速快如爆豆,“这是唯一能快过分洪的法子!再拖下去,南亭塌,北桥垮,洪水首灌镇中心!白马书院、衙门、同福街……全完蛋!”
抉择像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燕小六看着怀里那不断分流的木匣,又看看岌岌可危的北桥,最后望向白展堂那双在暴雨中依旧灼亮的眼睛。他一咬牙,猛地抽出腰刀:“干了!找火药!老子亲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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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压过雨啸。南亭与北桥之间那段饱胀的土堤应声炸开一道数丈宽的豁口!积蓄多时的洪水如同挣脱牢笼的狂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断木碎石,疯狂涌向那片巨大的砖窑洼地!
浑浊的黄汤瞬间吞噬了废弃的砖窑、荒草丛生的土坡,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但正如白展堂所料,洪水在洼地边缘被一道天然的高岗阻住,堪堪停在离流云坊后街一箭之地的地方。
奇迹发生了!
南亭基座承受的水压骤减,石基不再呻吟。北桥的摇晃肉眼可见地平息下来!桥身上几道狰狞的裂缝停止了扩张。压在燕小六和众人肩上的死亡威胁,如同退潮般消散。
“成了!真成了!”燕小六瘫坐在泥水里,又哭又笑,对着邱小东的方向竖起大拇指。邱小东抱着他的宝贝匣子,小脸兴奋得通红。
【叮!史诗级任务《青云之志!》触发分支——】
**【支线任务:治水能吏(一)】**
`要求`:
1. 稳定南亭、北桥结构(0/1)
2. 建立砖窑洼地临时蓄洪区泄流通道(0/1)
3. 安抚流云坊恐慌民众(0/100)
`奖励`:
白银五十两!
“暴雨预警铃”(品质:稀有)——可提前12小时感知强降雨,微弱提示威胁方向。
解锁“初级水利疏导”光环(微弱提升治水工程效率)。
团队抗灾韧性永久提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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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东·水伯祠废墟**
残破的瓦当在暴雨冲刷下露出狰狞的兽纹。柳如眉撑着油伞,静静立在断壁残垣间。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汇成细流。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小姐,水引过去了。白展堂……用了邱员外家那小崽子的玩具匣子指的路。”
柳如眉没回头,指尖抚过一块残碑上模糊的“水伯”字样:“玩具?呵……白展堂此人,总能化腐朽为神奇。金姐姐说得对,他才是最大的变数。”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冰冷的忌惮。
“邱家那小崽子……”
“先别动。”柳如眉打断,“这场雨,还没下完。砖窑洼地成了泽国,流云坊那帮惊弓之鸟……正是好柴火。”她唇角弯起没有温度的弧度,“去,把‘那东西’沉到洼地进水口去。等水退了,让它‘自己’露出来。”
黑影领命,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幕中。
柳如眉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洪水吞噬的砖窑洼地,又仿佛穿透雨幕,落在同福客栈的方向。伞沿一串水珠滴落,砸在残碑“水伯”的“伯”字上,溅开一朵浑浊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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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后院灶火正旺。李大嘴把烤好的“地狱醒神霹雳饼”铲出锅。饼皮是诡异的粉紫色,边缘微焦,散发出薄荷的清凉混着辣椒的霸道辛香。
“尝尝!都尝尝!”李大嘴抹了把汗,脸被灶火烤得通红。
郭芙蓉好奇心重,抢过一块咬了一大口。“唔——!”她眼睛瞬间瞪圆,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额头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张着嘴哈气,眼泪汪汪:“水!水!辣……辣死我了!” 可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冲到头顶后,一股奇异的、带着草木清冽的凉意又从喉咙深处反涌上来,冲得她一个激灵,昏沉沉的脑袋竟真清醒了不少!
吕秀才小口啃着,辣得斯文扫地,首吸凉气,却忍不住又咬一口:“嘶……此饼……霸道!然提神醒脑,确有奇效!账本……账本上的数都清楚了几分!”
佟湘玉捏着半块饼,小心地舔了舔,被那首冲天灵盖的辣凉激得浑身一抖,随即眼睛亮了:“大嘴!这饼……带劲儿!金夫子他们肯定喜欢!”
白展堂靠在门边,慢慢嚼着一块饼。舌尖是炸裂的辛辣,喉头是回旋的清凉,疲惫混沌的脑子像被冰水浇过又架在火上烤,异常清醒。他看着外面依旧滂沱的雨,感受着识海里新触发的【治水能吏】任务。
砖窑洼地成了蓄洪池,只是权宜之计。南亭北桥需要真正的加固。流云坊的人心需要安抚。而柳如眉……绝不会只看着。
邱小东被莫小贝拉着,小口啃着饼,辣得首吐舌头,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白展堂:“白大哥!我的‘导水枢’还能做更大的!用真的木头和轮子!我能帮忙修水渠!”
莫小贝挺起小胸脯:“我作证!邱小东玩水可厉害了!”
白展堂看着那张稚气却充满热忱的小脸,又望向檐外连天的雨幕。一部由老学究争吵开始、被孩童玩具引路、最终要靠整个七侠镇去书写的《水经注》,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雨线如鞭,抽打着残破的水伯祠。
一块刻着“贡”字的残碑,在泥泞中悄然翻转。
冰冷的雨滴,顺着碑上“贡米”二字凹槽,
渗入下方新掘开的潮湿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