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险死还生的胜利,让“大漠孤狼”队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当他们走出那片简陋的球场时,己是黄昏。
“行啊你,‘藏狼’!”高闯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仓央云托的背上,拍得他一个踉跄,“我还以为你真要连人带球,飞出地球呢!没想到最后,还留了一手!”
马跃也笑着打趣:“就是!差点把我们魂都吓出来了!你那一下,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仓央云托被这群热情得有些过分的汉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儿地傻笑。
只有秦天,走在最后,看着这幅画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匹来自高原的“藏羚羊”,己经开始,真正地,融入他们这群来自沙漠的“孤狼”了。
夜晚,他们没有回那个狭小潮湿的旅馆。
而是驱车,来到了兰城郊外,一片广阔无垠的沙丘之上。
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浮华。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被墨染过的深蓝色丝绒,上面,缀满了亿万颗明亮而又璀璨的钻石。
银河,如一条发光的玉带,浩浩荡荡地,横贯天际。
那是一种,只有在最纯净的、没有光污染的西北大地上,才能看到的,震撼人心的美景。
五个人,围着一堆燃起的篝火,席地而坐。
火上,架着一排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孜然和辣椒粉的香气,混合着沙漠夜晚特有的、清冷干燥的空气,让人闻之欲醉。
酒,是最便宜的本地白酒,辛辣,呛人,却最能点燃西北汉子骨子里的那份豪情。
几杯酒下肚,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
秦天,这个平日里沉默如山的男人,今晚,也难得地,话多了起来。
他拿起一瓶酒,站起身,走到沙丘的最高处。
他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望着远方那片埋葬了他青春和父亲忠骨的戈壁。
然后,他扯开嗓子,用一种粗犷、沙哑,却又充满了故事感的嗓音,放声高歌。
那是一首,流传于这片土地上的,苍凉的民谣。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
歌声,算不上动听,甚至有些跑调。
但那歌声里,蕴含的,是无尽的思念,是深沉的爱恋,是面对现实时,那份英雄气短的,无奈与悲凉。
一曲唱罢,所有人都沉默了。
秦天,也沉默了。
他仰头,将瓶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就那样,躺在了冰凉的沙丘上,静静地,望着那片璀璨的星空。
仓央云托,也抱着自己的球,学着他的样子,躺在了他的身边。
“秦天哥,”他小声地问道,“你……好像不开心?”
秦天,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红线穿着的、绣着一只小狼的,平安符。
符,己经有些旧了,但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女孩的馨香。
“她叫月月。”
秦天看着那个平安符,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柔,像一头收起了所有利爪的、最温顺的狼王。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在那片戈壁滩上。”
“她家,是开小卖部的,条件比我家好。她爹娘,一首看不上我这个没爹没妈的穷小子。”
“她很野,像一匹小马。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在沙丘上玩耍。有一次,为了救我,还被蝎子蜇了手,差点就……”
秦天,缓缓地,讲述着他的故事。
一个,关于铁骨,也关于柔情的故事。
他告诉仓央云托,他的父亲,是一位英雄。
一位,将生命,永远留在了那条边境线上的,无名英雄。
他还告诉仓央云托,他退伍后,唯一的梦想,就是回到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开一间小小的修理铺,然后,娶那个等了他很多年的姑娘,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是……”
秦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黯然。
“她妈说,想娶月月,可以。拿出三万块钱的彩礼。”
“三万块……”他自嘲地笑了笑,“对城里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像一座山。”
“我那几个兄弟,知道了这事,二话不说,把他们这两年打工,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都拿了出来。东拼西凑,凑了两万块,全都塞给了我。”
“他们说,‘班长的媳妇,就是咱们的嫂子!这钱,不用还!’”
“但我不能要。”
秦天的眼睛,有些红了。
“他们,也难。”
“所以,我来了。我想,来这儿,搏一把。把那剩下的一万块,把月月的下半辈子,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最深,也最沉重的,秘密。
一个,关于男人的尊严,和爱情的,赌注。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道,用三万块钱,筑起的坎。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开后,他心爱的月月的母亲,正在家里,热情地,招待着另一位“贵客”。
那是镇上干部的儿子,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王阿姨,您放心!我对我家月月,那绝对是真心的!只要她点头,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的彩礼,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月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她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三万块钱。
她只是,想用这个借口,来逼走那个她根本看不上眼的、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
而这一切,远在兰城的秦天,还一无所知。
他依旧,躺在那片冰凉的沙丘上,望着那片纯净的星空,幻想着,自己捧着冠军奖杯,回去迎娶心爱之人的,美好未来。
只是,他那颗军人的、坚毅的心,在这一刻,也难免,会感到一丝,疲惫与茫然。
那三万块的距离,到底,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