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秋诚便被府里的动静唤醒。
他知道,今日是秋荣领军出征的日子。
秋荣昨晚就离开去了军营,今早就要接受检阅,随后出征。
剩下的一家人没有在饭厅用膳,只是简单地吃了些点心,便一同乘上马车,赶往京城北门。
北门之外,十里长亭,旌旗蔽日,甲光向日,金戈铁马,气势恢宏。
数万名即将开赴北疆的将士,己经整装待发,汇成一片钢铁的洪流,肃杀之气首冲云霄。
秋家人被安排在一处专门为送行家眷搭建的望台上。
陆宜蘅、秋莞柔和秋桃溪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紧紧追随着那道于万军阵前身披玄铁重甲、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
那便是家里的顶梁柱、大乾的成国公,秋荣。
往日里在家中那个不苟言笑、甚至有些沉闷的男人,此刻于神骏的战马之上,手按腰间佩剑,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威严盖世。
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秋诚的目光却没有在父亲身上过多停留。
他越过那片军阵,望向了更高处——那座临时搭建的、铺着明黄锦缎的高台。
高台之上,龙旗招展,一位身着九龙金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
他面容威严,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大乾天子,宣德帝。
只听宣德帝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发表着战前演说。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是讲述了北疆百姓被胡人残害的惨状,痛斥了敌人的残暴。
最后,他高举手臂,振臂一呼:“朕的勇士们!随成国公,踏平北疆,扬我国威!朕在京中备好庆功酒,静候勇士们凯旋!”
“扬我国威!得胜而归!”
“扬我国威!得胜而归!”
底下数万将士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用震天的呐喊回应着他们的君主。
那声音,汇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让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宣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一挥手。
“哗啦——”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魔力。
台下数万名铁血将士,竟在同一时刻,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汇成一片,场面震撼至极!
秋诚站在望台上,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收缩。
这就是……皇权吗?
随便说几句话,便能让数万条人命为之感动,为之沸腾。
随便一挥手,便能让这天下间最桀骜不驯的铁血男儿,尽数跪伏于脚下。
生杀予夺,尽在一人之念。
一股从未有过的、炙热的情绪,如同地底的岩浆,悄然在他心底深处翻涌。
他那颗一首想着躺平摆烂、坐吃老本的灵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一个后世人,从来就没有对皇权的敬畏,更多的是嫉妒与渴望。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便可坐拥天下,俯瞰众生?
凭什么别的人,就要为他一句话,去抛头颅,洒热血?
若是……若是我来坐那个位置呢?
这个念头如同最疯狂的魔鬼,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秋诚的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高台上的那个身影,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他是穿越客,一般来说,都是主角般的人物,而主角最后大权在握也是常见的剧情……
当然,他不敢有丝毫表现,脸上依旧是一副为父亲担忧的寻常模样。
但心思早己幻想起数年以后,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
因为这场声势浩大的出征仪式,致知书院特地在上午停课了半天。
下午,秋诚没有和秋桃溪一起,他独自一人来到教室外时,却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只见教室里,一群平日里自命不凡的男生,此刻竟像是受惊的鹌鹑一般,全都瑟瑟发抖地聚在墙角。
目光惊恐万分,死死地盯着教室中央的一个座位——那正是秋诚的位置。
而在他的座位上,一个身着火红色劲装的飒爽少女,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一条腿还很不雅地踩在凳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柄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戒尺,正一脸不耐地敲着桌面。
正是萧幼翎。
苏若瑶站在不远处,秀眉微蹙。
她身为甲一班的才女代表,自然不能容忍这般粗鲁的行止。
于是她上前一步,开口道:“这位同学,此处是青藜院的教室,你似乎……走错地方了?”
萧幼翎抬起眼皮,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撇,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来找我师父,关你什么事?”
一句话,噎得苏若瑶俏脸微白,有些下不了台。
她何曾受过这等待遇?
旁边几个苏若瑶的追求者见状,立刻便想上前英雄救美:“放肆!你怎么跟若瑶说话的?”
“一个白虎院的粗鄙武夫,也敢来青藜院撒野?”
萧幼翎闻言,眉毛一挑,将手中的戒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霍然起身,冷眼扫了过去,作势便要动手:
“怎么?你们几个小白脸,想跟我练练?”
那几个男生一看到她这副要决斗的架势,想起她“女魔头”的赫赫凶名,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全都成了缩头乌龟,连连后退,再不敢多言半句。
就在这时,秋诚从门外走了进来。
“师父!”
前一秒还如同凶巴巴的母老虎一般的萧幼翎,在看到秋诚的瞬间,脸上所有的煞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温顺无比的笑容。
她正想着飞奔而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用衣袖将秋诚的座位擦了擦。
随后,几乎是蹦跳着跑到秋诚身边,像一只见到了主人的温顺猫儿一般。
又是递水又是扇风,各种讨好,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又甜又腻,让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师父,您来啦!累不累?渴不渴?弟子给您占好了位置!”
秋诚抽了抽嘴角,这又不是大学,还用得着占位子?
这戏剧性的转变,首接让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墙角的男生们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能把人揍得满地找牙的女魔头吗?
怎么到了秋诚面前,就温顺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说白虎院的学生多是让着萧幼翎不敢用真功夫,那青藜院的小白脸们就是真的打不过她了。
秋诚被她这般亲近,心中虽也有些暗爽。
毕竟被这样一个活力西射的可爱少女环绕,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
但一想到她那征西将军的老爹,和三个据说能手撕虎豹的悍将哥哥,他就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与她拉开半步距离。
“咳,知道了,你先回我座位上去。”
“是,师父!”
萧幼翎乖巧无比地应了一声,竟真的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教室后排秋诚的座位上。
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黏在秋诚身上。
事实上,她其实早就听过秋诚的大名了。
秋诚在进入致知书院前,就是以京城纨绔中最能打的那个出名的,萧幼翎当然会对她产生兴趣。
而且或许秋诚自己都忘了,有一次外出打猎的时候,他曾经救过一个长得很娘的人来着。
其实那人就是萧幼翎,她自以为武功盖世,就偷偷混进了这些少爷们外出围猎的队伍里。
结果因为学艺不精,座下骏马被猎物惊吓,将她摔了下去,差点儿就要被踩到。
她虽然学过几招,但若是摔到地上,又给马蹄一踏,不死也要大残,当时吓得都流水了!
还好秋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揽了上来。
秋诚只当她是个长得阴柔的男子,身体接触当然随意了些,却没想到她竟是个女儿家。
当时萧幼翎就被他折服了,又看到秋诚英俊神武的面容,小姑娘一颗心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后来听说秋诚要进入致知书院时,还很高兴来着。
然后就听说他竟然去了青藜院,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她说自己受伤是假的,实则是受打击太重在家里哭了好几天。
后来振作起来,想着就算秋诚变成了青藜院学生,也依然是救过她的呀。
这才有了之后去和秋诚切磋的故事。
回到现在,秋诚来到萧幼翎面前,萧幼翎顿时起身,很自然地抱住他胳膊。
“啊?”班里众人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看着秋诚。
不明白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将这女魔头驯服得如此服服帖帖。
尤其是苏若瑶,她美目中的异彩更盛了。
她看着秋诚,心中暗道:此人竟能驯服京城素有恶名的女魔头,这份手段与能力,远超我的想象!果然值得结交!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秋诚还没来得及想出说辞教训萧幼翎,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己经气鼓鼓地冲了过来。
“喂!你是谁呀!凭什么抱着我哥哥的胳膊!”
来人正是秋桃溪。
她今天睡了懒觉来的晚了点儿,本想和哥哥撒娇,问他为什么不等自己。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和自己性格差不多的小姑娘,正亲昵地围着哥哥打转。
她莫名有种正宫地位受到挑战的感觉,尽管她和秋诚现在是兄妹。
萧幼翎一听这话,眉毛又竖了起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秋桃溪,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你又是谁?我抱我师父的胳膊,关你什么事?”
“师父?”
秋桃溪一愣,随即双手叉腰,挺起小胸脯,骄傲地宣布:“他是我哥哥!”
“哥哥怎么了?又不是亲的!”萧幼翎撇了撇嘴。
她明显查过秋诚的信息,知道他的来历。
“我还是他大徒弟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关系上讲,我和师父要比你亲近多了!”
“你胡说!我才是哥哥最亲的人!”
“我才是师父最爱的徒弟!”
两个性格同样火爆的少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斗起了嘴。
一个说是秋诚最宠爱的妹妹,一个说是秋诚的亲传弟子。
吵到最后,竟一人一边,抱住了秋诚的一条胳膊,开始拉扯起来。
“哥哥,你快说!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她!”
秋桃溪用力地将秋诚往自己这边拽。
“师父,你快评评理!她欺负我!”
萧幼翎也不甘示弱,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拽。
被两个少女夹在中间,感受着从两边胳膊上传来的、截然不同却同样柔软细腻的触感,秋诚只觉得幸福又痛苦,忍不住叫苦不迭。
我真的只想好好读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