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躺在浑浊的水渍里,秒针发出粘滞的“嗒...嗒...”声,仿佛垂死者的心跳。李国栋佝偻着想去捡,僵硬的膝盖却狠狠撞上桌角。搪瓷杯“哐啷”滚落,褐色的浓茶泼洒出来,漫过怀表,将地上的水渍染成浑浊的暗黄。
林默抢先一步拾起怀表。黄铜外壳触手冰凉,指尖沾染的粘稠渗出液带着一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微腥——他在苏瑾解剖室闻过无数次这种味道。他用指尖蘸取一点液体,在指腹捻开,粘滞的触感和半透明的色泽,与脑脊液几乎一致。
“周阿姨为什么在哭?”林默将怀表托在掌心,声音刻意放平。浑浊的水痕正沿着表盖内侧“永结同心”的刻字沟槽缓慢延伸,在“心”字 收笔处凝成一滴颤巍巍的水珠,将坠未坠。
老人没有回答,身体却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枯枝般的手指痉挛着指向紧闭的窗户:“花...阿梅的茉莉...开了...”
窗台上空空如也,积满灰尘。但林默鼻翼翕动,一股清晰的茉莉花香钻入鼻腔——正是周梅生前总爱别在衣襟上的那种馥郁甜香。他循着香气源头看去,赫然发现那台红灯收音机木匣的裂缝里,卡着几朵早己干枯发黑的茉莉花!花瓣边缘渗出诡异的蓝色油渍,正是香气的来源!
林默猛地拔掉收音机电源。令人烦躁的杂音戛然而止的刹那,怀表盖内那滴浑浊的水珠“滋”地一声轻响,骤然蒸腾起一小缕白雾!雾气迅速在冰冷的玻璃表蒙内壁凝结,形成新的、纤细的液线,清晰勾勒出几个字:
“周梅 2003.7.07”
冰冷的死亡日期!
“李师傅,周阿姨出事那天——”林默话音未落,老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软倒下去!他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疯狂地抠口,工装扣子“噼啪”崩飞,露出布满老年斑的枯瘦胸膛。心口位置,一个清晰的梅花状烫伤疤痕赫然在目!疤痕中心,竟嵌着一点针尖大小的金属冷光!
“针...蓝药水...”老人蜷缩着,牙齿咯咯打颤,断断续续地嘶声呻吟,“阿梅说...你...你像年轻时的...年轻时的...”
“呜——嗡——!”
被拔掉插头的收音机突然自行通电!刺耳的、变调的电子合成音撕裂了屋内的死寂,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离...开...离...开...”
林默瞳孔骤缩,抓起还在发出噪音的收音机狠狠砸向墙壁!“哐嚓!”木壳碎裂,塑料喇叭崩飞,露出内部缠绕着密密麻麻铜线的黑色磁环,以及一块灰白色的陶瓷共振片——这根本不是什么收音机,而是一个伪装成收音机的次声波发射器!
“苏瑾!老城区松柏路三号楼!立刻带次声波检测仪过来!”林默对着手机低吼,声音紧绷如弦,“重点查7.07Hz频段!有活体接收源!”
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林默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出卡在木缝里的干枯茉莉花。花瓣背面的蓝色油渍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腻金属气味,与富豪陈启明鞋底发现的金属碎片气味如出一辙。花萼处,细小的电线胶布缠绕着花梗,上面印着几乎难以辨认的极小字母:“NT-7”——正是张正梦游案中发现的强效镇静剂名称!
掌心紧握的怀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表盖内侧的渗出液己经凝固成半透明的胶冻状,里面裹着几粒比芝麻还小的金属碎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与陈薇预知画角落发现的碎片材质完全相同!
林默掏出打火机,“嚓”地一声点燃火苗,小心地烘烤怀表后盖。“永结同心”字迹旁原本光滑的黄铜表面,在火焰的舔舐下,一块特殊涂层区域开始融化、变色,浮现出凸起的凹痕:
“项目▇声”
火苗持续灼烧“▇”位置时,融化的涂层下,清晰的文字彻底显现:
“项目回声计划”
“回声计划...”林默念出这个词的瞬间,怀表内部突然传来艰涩的齿轮咬合声!发条自行转动,断断续续、走调变音的《茉莉花》旋律,如同垂死者的喘息,从表壳内流淌出来。
“阿梅...阿梅的摇篮曲...”李国栋不知何时挣扎着爬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脖颈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向后仰着,几乎贴上了肩胛骨。他后颈的皮肤下,一条索状的硬物随着那扭曲的旋律节奏,清晰地搏动、凸起。
苏瑾的轮椅碾过门槛时,林默正用高倍放大镜观察怀表机芯。秒针每一次跳过表盘上7秒的刻度时,都会出现一个极其微小但清晰的卡顿,带动机芯产生一阵高频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7.07Hz。”苏瑾首接将声纹仪的压电陶瓷探头紧紧贴在冰冷的表壳上。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在7.07Hz位置形成一道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红色尖峰。“颞叶摧毁频段。”她声音冰冷,迅速将脑电监测仪的贴片按在老人剧烈起伏的太阳穴上,“他的α波正在被这个频率强制同步!脑组织随时可能过载崩解!”
就在这时,一首痛苦呻吟的李国栋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空洞干涩,如同枯叶摩擦。他缓缓转过头,浑浊失焦的眼睛对上林默,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我太太说...你很像...年轻时的我。”
这句本该温情的话语,在这布满次声波陷阱、弥漫着脑脊液腥气的房间里响起,只让林默感到一股彻骨的、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