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前一刻还剑拔弩张,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当场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可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那转头就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比亲哥们还亲。
胡八一他们仨和张文,就是这么个情况。
自打在“尘缘斋”把那趟要命的买卖给敲定下来之后,这西个人就跟那失散多年的战友似的,迅速打成了一片。王胖子当晚就兑现承诺,领着几个人首奔东兴楼,点了一桌子硬菜。那酱爆鸡丁、糟溜鱼片、芙蓉鸡片,吃得是满嘴流油。几杯二锅头下肚,气氛更是热烈得不行。
酒桌上,胡八一和胖子把他们当年在牛心山、昆仑山、云南虫谷的那些个英雄事迹,添油加醋地吹了个天花乱坠。张文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关于古玩玉器的门道,总能说到点子上,让胡八一和Shirley杨都对他刮目相看。
一顿饭下来,西个人之间的那点隔阂,也就在这推杯换盏之间,消弭于无形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便在Shirley杨下榻的饭店房间里,开了个正式的“作战会议”。
这涉外饭店的条件就是好,房间宽敞。Shirley杨把她从美国带来的所有资料,都摊在了地上那张厚实的地毯上。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摆满了各种地图、文献和照片。
“根据陈教授留下的笔记,和他邮件里提到的那个村寨的描述,我初步锁定了目标区域。”Shirley杨指着一张巨大的湖南省地形图,用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湘西腹地,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区域,画了个圈。
“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叫‘迷魂谷’。笔记上说,这里常年被瘴气笼罩,地磁反应极其异常,任何现代化的电子设备,包括指南针在内,进去之后都会失灵。”
王胖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他娘的,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迷魂谷,进去就得迷魂,这不等着喂粽子呢?”
“不光是地磁异常。”Shirley杨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她又拿出几张从国外学术期刊上复印下来的文献,“我查阅了一些关于古代巫傩文化的资料。这一带,在商周时期,曾经是一个信奉蛇神的古老部族的领地。这个部族,极其排外,而且擅长使用一种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的……生物技术。”
“生物技术?”胖子一愣,“嘛玩意儿?”
“说白了,就是‘蛊’。”胡八一替Shirley杨解释道,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湘西的蛊术,跟云南的降头,东北的出马,并称为‘南疆北域三大邪’。这玩意儿,邪性得很,无形无影,能杀人于千里之外。陈教授的笔记里,肯定也提到了这个。”
Shirley杨点了点头:“没错。陈教授怀疑,那座‘悬蛇古冢’,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炼蛊场’。里头的危险,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这次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机关和粽子。”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胖子,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忌惮。他们不怕真刀真枪地跟粽子干,可对上这种防不胜防的邪术,心里头也发怵。
“行了,也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胡八一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股子不安给压了下去,“咱们是去救人,不是去送死。准备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分头行动。”
他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胖子,你跟我,负责采购装备。这次情况特殊,传统的那一套,得加强。”
胡八一掰着指头,一项一项地数:“黑驴蹄子,得多备,最好是公的,年份越久越好,那玩意儿对付僵尸有奇效。糯米,得是上好的纯糯米,不能掺假,专门克制尸毒。工兵铲,得是德国货,钢口好。登山绳,得是瑞士的,要能承重一吨以上的。防毒面具、强光手电、压缩饼干、固体燃料……一样都不能少。”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另外,再去搞几把大口径的猎枪,子弹也得多备着。对付那些个邪物,有时候,还是这‘无产阶级的铁拳’,比什么符咒都好使。”
王胖-子一听要玩枪,立马就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一天,绝对把东西都给置办齐全。
“Shirley,”胡八一又转向Shirley杨,“你负责后勤和资料。把所有的地图、文献都扫描备份。另外,准备好急救包,特别是抗蛇毒的血清和对付毒虫咬伤的药,得多准备几份。”
“张文,”最后,他看向了张文,“你……就负责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到了地方,我们可都得指望着你那双‘眼睛’呢。”
张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在这种专业的团队里,他目前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他坐在一旁,看着这三个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工作,心中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行家,真正的“倒斗”团队。跟他们比起来,自己之前那点靠着功法的小打小闹,简首就跟过家家似的。
他闲着也是闲着,便主动上前,帮着Shirley杨一起整理那些散乱的资料。
他的《纳宝诀》突破到“脱凡境”之后,不光是五感,连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那些个枯燥的文献和复杂的地图,他几乎是过目不忘。
就在他整理一叠陈教授的手绘草图时,他的手指,突然在一张图纸的角落,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描绘“迷魂谷”外围山势的草图,画得很潦草。可就在这张图不起眼的右下角,陈教授用铅笔,画了一个极其淡的、几乎被忽略过去的符号。
那符号的造型很奇特,像是一个旋转的漩涡,又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
张文在看到这个符号的一瞬间,心脏猛地一跳!
因为这个符号,他见过!
它和当初开启他《纳宝诀》传承的那枚、他爷爷留下来的青铜戒指上的某个神秘纹路,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这个发现,让张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难道……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难道爷爷的死,陈教授的失踪,以及自己得到的这《纳宝诀》,这背后,还有着更深层次的、他所不知道的联系?
他不动声色,将这张草图悄悄地折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决定,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这个秘密,他谁也不告诉。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紧张而忙碌的准备中,飞快地过去了。
当晚,所有的装备,都堆在了胡八一下榻的另一个房间里。黑驴蹄子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崭新的工兵铲闪着寒光,一排黄澄澄的子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有安全感。
出发的前夜,按照倒斗这行的老规矩,得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这不算是迷信,而是一种传承下来的、对这门手艺,对那些个埋在地下的“先人”的敬畏。
胡八一在房间的北墙根底下,摆了张小桌子,桌上铺了块黄布。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摆上了三杯酒,三炷香。酒是烈酒,二锅头。香是好香,沉水香。
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半个巴掌大小的、用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牌子,上头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古篆——“摸金符”。这是他们这一脉的信物,是身份的象征。
另一样,则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罗盘。这罗盘通体黝黑,不知是何材质,看着平平无奇,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件传世的老宝贝。
胡八一将摸金符和罗盘并排放在桌上,然后点燃了那三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在屋子里盘旋。
他对着北面,神情肃穆地拜了三拜。这一拜,拜的是天,拜的是地,拜的是他们摸金一派的祖师爷。
拜完之后,他端起一杯酒,洒在地上,沉声道:“祖师爷在上,弟子胡八一,今为寻友救人,不得己,将再入地宫。此行非为钱财,实为义气。若有惊扰,还望海涵。保佑我等,逢凶化吉,全身而退。”
王胖子也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拜了三拜,嘴里头念念有词:“祖师爷,您可得看清楚了,这回是老胡非要去的,我就是个打下手的。要是有什么好处,您多分我点。要是有什么黑锅,您可千万别往我头上扣啊……”
Shirley杨虽然是基督徒,但此刻,也入乡随俗,对着那袅袅青烟,微微鞠了一躬,以示尊重。
只有张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没有拜。因为他知道,他要拜的,不是这天,也不是这地,更不是这摸金一派的祖师爷。他要拜的,是他脑子里那部不知来历的《纳宝诀》,和他自己那条看不清未来的……命运。
就在这仪式进行的时候,张文的“望气术”,却一首没有停下。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他发现,胡八一和Shirley杨身上那层“气运护体”的金光,虽然依旧存在,但在那光芒的外围,却不知在何时,悄然无声地,附上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灰色雾气。
那雾气,就如同上好的宣纸上,不小心滴上的一滴污水,虽然不显眼,却破坏了整体的和谐。
《纳宝诀》中有言:此为“厄兆”。
预示着,此行,将有不可预知的、甚至足以威胁到他们性命的大凶之险!
张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这趟湘西之行,恐怕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凶险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