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走廊墙壁，带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独特气味，透过薄薄的护士服，渗入小周护士的脊背。她靠在上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
隔离室里混乱的声音被厚重的金属门隔绝了大半，只余下模糊的嘶吼、碰撞和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如同闷雷般敲打着她的耳膜。但比这些声音更清晰、更刺耳地回荡在脑海里的，是那个男人——那个被束缚在床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男人——最后那声用尽生命嘶吼出的名字：
“晚晚！林晚——！告诉她！裴珩——回来了——！！！”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悔恨和一种焚尽一切的执念，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小周护士二十多年平静生活构建的所有认知壁垒。他不是在演戏。那不是妄想症发作的呓语。那一刻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真实得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裴珩……回来了？
那个名字，那个刚刚在新闻里、在张医生口中被反复提及的、埋葬在千年古墓里的北齐将军？一个……疯子？
可那个林晚呢？那个他拼着喷出鲜血也要呼唤的名字？那个眼神很亮、穿着“高考必胜”T恤的……普通女孩？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小周护士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要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恐怖联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医院里特有的冰冷气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一定是被那个疯子吓到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她几乎是机械性地、颤抖着从护士服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那部粉色的、贴着可爱卡通贴纸、象征着日常和平凡的智能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汗湿的掌心。
屏幕解锁。熟悉的桌面壁纸是她和闺蜜的自拍，笑容灿烂。这日常的画面，此刻却与隔离室里那喷溅的鲜血和绝望的嘶吼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割裂感。
鬼使神差地，她的拇指点开了浏览器的图标。
搜索框空着。光标在惨白的背景上一下下跳动，像是在无声催促。
她的手指悬停在虚拟键盘上方，剧烈地颤抖着。理智在尖叫：停下！这太荒谬了！他是个精神病人！他的话怎么能信？这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可脑海里那双布满血丝、盛满了毁天灭地般痛苦和绝望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还有那句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唤——“林晚”！
终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和强烈的不安，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地、用力地戳了下去：
**林 晚**
指尖落下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她甚至不敢看，猛地按下了搜索键。
屏幕短暂地旋转加载。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如同潮水般涌现！
小周护士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些同名的百科词条、招聘信息、甚至还有几篇学术论文的作者信息……照片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没有一个符合那个疯子描述的“眼神很亮、带着倔强”的样子。
不是她。都不是。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情绪涌上心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那个疯子……大概真的是在胡言乱语，把不知哪里看到的碎片信息拼凑成了妄想。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关掉浏览器。手指滑向返回键。
就在这时，一条夹杂在众多信息流中、并不起眼的本地新闻标题，如同磁石般猛地吸住了她的目光！
**【本地快讯】高考结束险象环生！市一中考点外发生惊险一幕，女生险遭卡车撞击！**
高考！卡车！
这两个关键词，像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小周护士混乱的思绪！她猛地想起了裴珩断断续续的描述——“穿印字衣衫”、“冲向黄色怪物”、“黑暗”……还有他问“哪里能找到高考学生”！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指尖带着微颤，用力点开了那条新闻链接！
页面加载。一张占据了半个屏幕的现场照片瞬间跳了出来！
照片明显是路人抓拍，有些模糊和晃动，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市一中校门口，人群喧嚣。一辆巨大的、明黄色的工程卡车，车头几乎紧贴着一个女生的后背，惊险万分地刹停在原地！刺眼的刹车灯亮着红芒。
而那个被卡车阴影笼罩的女生，正踉跄着向前扑倒，一只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被旁边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中年妇女死死抓住！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T恤！虽然照片角度看不清T恤正面的字，但那款式、那颜色……
小周护士的瞳孔急剧收缩！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女生抬起的脸上！
照片有些模糊，但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惊魂未定的苍白、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那双在混乱和恐惧中依旧显得异常清亮、此刻正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倔强望向镜头的眼睛……像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小周护士！
是她！
一定是她！
那个疯子口中的“林晚”！那个眼神很亮、带着倔强的林晚！
新闻下方还有简短的文字描述：“……今日上午高考结束，市一中考点外发生惊险一幕。一名女生在冲出校门时，疑似因情绪激动未注意路况，险些被一辆右转的工程卡车撞倒。万幸司机反应及时刹停，女生仅受轻微擦伤和惊吓，己被其母亲接走……”
时间、地点、事件……全都对上了！
小周护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失血、写满了惊骇的脸上。
疯子……疯子说的……可能是真的？
那个被关在隔离室、浑身是血、嘶吼着“裴珩回来了”的男人……他呼唤的林晚，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差点被卡车撞死！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这己经超出了精神病的范畴！这根本就是……就是……
“小周！周晓雯！你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呢！C区7号需要加药！快点！”走廊尽头传来护士长严厉的喊声。
小周护士浑身一激灵，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仿佛那亮着的屏幕会泄露她刚刚窥探到的惊天秘密。她慌忙把手机塞回口袋，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来……来了！”她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沙哑。她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配药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踩在自己崩塌的世界观碎片上。
她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那扇紧闭的、如同地狱之门的隔离室金属门。但脑海里，那喷溅在碎裂手机屏幕上的暗红鲜血，那声泣血的嘶吼，还有照片上那个名叫林晚的女生清亮倔强的眼睛……如同走马灯般疯狂旋转、交织、碰撞！
那个疯子……裴珩……他到底是谁？他口中的“回来”，又意味着什么？
而那个叫林晚的女生……她知道吗？知道有一个来自地狱（或者千年古墓？）的男人，正在用生命呼唤她的名字，试图跨越这无法理解的鸿沟，只为……只为告诉她一句“回来了”？
小周护士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了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她冲进配药室，背靠着冰冷的药柜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口袋里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怎么办？告诉张医生？不……张医生只会认为裴珩的妄想症更严重了，甚至可能给她也扣上一个“精神受刺激”的帽子。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那张照片上林晚的眼睛，和隔离室里裴珩最后那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个疯狂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找到林晚。至少……把那个疯子用命喊出来的话，告诉她。
哪怕……她也会把自己当成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