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瓷启蒙

滨海市的秋阳斜照在「明心堂」雕花木门上，门楣处悬着的匾额为故宫博物院前院长亲笔所题，漆色历经十年仍温润如旧。苏寒握着放大镜的手悬在半空中，鼻尖几乎要贴上展柜玻璃，目光聚焦在元代青花瓷罐底部的火石红痕迹上。

"注意看这抹窑红，不是均匀的片状分布，而是像老树根一样蜿蜒渗透进胎骨。" 父亲苏明远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过玻璃表面，"真正的元代火石红是胎土中的铁元素在窑火中自然析出，就像人长胎记，位置随机但纹路鲜活。"

二十岁的苏寒扶了扶黑框眼镜，指尖轻轻着放大镜边缘。瓷罐底部的猪肝色斑块在镜片下愈发清晰，边缘处参差不齐的毛边，像极了历史留下的沧桑齿痕。展柜里的柔光经过特殊处理，在青白釉面上跳跃成细碎的光斑，不经意间掠过苏明远西装袖口的翡翠袖扣 —— 那枚清代老坑翡翠，是他去年在香港拍卖会上重金购得的珍品。

"这只缠枝莲纹罐是我三十岁生日时从澳门拍得的。" 苏明远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上面贴着瓷罐的多角度照片和密密麻麻的鉴定笔记，"当时所有人都说是明代仿品，就因为釉面有几处缩釉点。"

苏寒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父亲力透纸背的钢笔字："元青花的缩釉点多为颗粒状，若呈片状剥落则要警惕。" 旁边还画着简易的窑炉结构图，标注着 "还原焰烧制时铁元素反应" 的化学方程式。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学校实验室做的氧化铁还原实验，没想到在古玩鉴定中也能派上用场。

"明心堂" 的落地窗外，金色的银杏叶正簌簌飘落，映得玻璃展柜里的各式瓷器愈发璀璨。苏明远抬手看了眼百达翡丽腕表，表盘上的珐琅彩绘图案与展柜里的宋代汝窑瓷片相映成趣："该去酒店了，今晚是滨海商会的周年晚宴。"

晚宴在滨海洲际酒店的水晶厅举行，水晶灯在穹顶投下细碎的光斑，身着高定礼服的名媛绅士穿梭其间，银制托盘上的香槟杯折射出五彩光芒。苏寒穿着定制的藏青西装，领口处别着母亲送的银质领针，那是外婆留下的老物件，据说是民国时期苏州银楼的手艺。

"苏寒，来赌两把？" 同班同学王少举着筹码晃到他面前，袖口的百达翡丽陀飞轮腕表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新买的法拉利就停在楼下，敢不敢押一押？"

苏寒礼貌地摇头，目光扫过王少手腕上的翡翠手牌 —— 那是块典型的 B 货翡翠，酸洗过的绿色像浮在表面的油漆，与父亲袖扣的天然莹润截然不同。他想起上午在「明心堂」学的翡翠鉴定口诀："色辣无根是酸洗，棉絮模糊注了胶。"

"不了，我更想去看看酒店的古董陈设。" 苏寒指了指大厅立柱上的青铜烛台，烛台表面的绿锈均匀自然，隐约能看到菱形雷纹，"那对烛台应该是明代仿商周的器物，虽然不是真品，但做旧工艺还算讲究。"

王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脸上露出不屑："管它真真假假，能装门面就行。你爸的收藏馆那么多宝贝，随便拿一件都够买好几辆超跑了。"

苏寒没有接话，目光落在远处的玻璃展柜里。那里陈列着一套清代粉彩餐具，碗口边缘的描金己有些剥落，但画工细腻，仕女的裙摆褶皱清晰可见。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古董不是奢侈品，是会说话的历史证人。"

晚宴进行到一半，苏明远被几位企业家围在中间讨论项目，苏寒趁机溜到休息区，从西装内袋掏出父亲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除了文物鉴定笔记，还有几页手绘的玉佩图案 —— 那是苏家祖传的血玉玉佩，形如眼瞳，边缘刻着细密的古文。

"在看什么？" 苏明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西装上还带着淡淡的雪茄味，"是那块血玉的素描图？"

苏寒点头，手指划过图纸上的眼瞳纹路："爸，您说这玉佩是康熙年间的物件，为什么我总觉得它的纹路有些眼熟？"

苏明远的目光变得深邃，伸手轻轻合上笔记本："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记住，这玉佩是苏家的传家宝，将来要交给能守护它的人。"

话音未落，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士笑着走来："苏总，听说您新得了件元代青花瓷，什么时候让我们开开眼？"

苏明远恢复了商业精英的笑容："李太太说笑了，不过是件民窑器物，倒是您手上的翡翠镯子不错，老坑糯种，水头很足。"

苏寒看着那位女士喜笑颜开地展示翡翠镯子，忽然想起下午在「明心堂」学的翡翠水头鉴别法："糯种如糯米汤，冰种似冰块清，玻璃种能照人影。" 他悄悄用父亲的笔记本对照，发现那位女士的镯子确实符合糯种的特征，只是棉絮稍多，价值中等。

晚宴结束时己近十点，苏寒坐在加长林肯的后座上，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手中还捧着父亲的笔记本。车内的香薰是定制的沉香味，与「明心堂」里的气息相似，让人安心。

"今天在展柜前看瓷罐时，有没有注意到它的釉面？" 苏明远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元代青花瓷的釉面像刚下过雨的天空，蓝中带青，俗称 ' 雨过天晴云 '。"

苏寒点头，想起展柜里的瓷罐，釉面确实有一种温润的光泽，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美玉。他忽然意识到，父亲的收藏馆不仅仅是收藏古董的地方，更是一所鲜活的历史课堂。

回到苏家别墅时，玄关处的博古架上，那只明代黄花梨笔筒依然摆在老位置，笔筒上的鬼脸纹在壁灯下清晰可见。苏寒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质领针，忽然觉得自己对古董的了解还只是皮毛，父亲的笔记本里，还有太多知识等待他去探索。

夜深人静，苏寒坐在书房里，书桌上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他翻开父亲的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学习心得："元代青花瓷的火石红是胎土与窑火的对话，每一道纹路都是历史的印记。" 写完，他又画了一幅血玉玉佩的素描，眼瞳纹路在笔尖下逐渐清晰。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书桌上，给那幅素描图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边。苏寒打了个哈欠，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向卧室。路过博古架时，他忽然瞥见那只黄花梨笔筒的鬼脸纹似乎动了动，再仔细看时，却又恢复了原样。

这一晚，苏寒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座古老的窑炉前，窑火熊熊燃烧，一位匠人正在绘制青花瓷。匠人手中的画笔在瓷坯上舞动，勾勒出缠枝莲的图案，每一笔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当匠人拿起一块血红色的玉佩时，苏寒忽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银质领针。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苏寒揉了揉眼睛，想起昨晚的梦。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父亲的笔记本，看着里面的血玉素描图，忽然发现眼瞳纹路与梦中匠人手中的玉佩一模一样。

"叮铃铃 ——"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寒儿，今天上午陪妈妈去趟珠宝店，把你爸的翡翠袖扣重新镶一下。"

苏寒答应着，目光再次落在笔记本上的血玉图案。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这块祖传的玉佩，将会在他的生命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而他与古董之间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收拾好笔记本，苏寒走进衣帽间，换上休闲装。镜中的少年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同龄人少有的沉稳。他知道，在「明心堂」的每一次学习，在晚宴上的每一次观察，都是在为未来积累知识和经验。

走出房间，路过父亲的书房时，苏寒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见父亲正对着书桌上的血玉玉佩出神，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古文。

"爸？" 苏寒轻声呼唤。

苏明远慌忙合上纸张，转身笑道："醒了？快去吃早餐，今天下午带你去看新到的宋代茶盏。"

苏寒点点头，退出书房。他知道，父亲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他，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秘密会逐渐揭晓。而他，也将在古董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使命。

早餐后，苏寒陪着母亲来到珠宝店。店内的灯光柔和，各式珠宝在展柜里闪烁着光芒。母亲将翡翠袖扣递给珠宝匠，苏寒则在店内闲逛，目光落在一枚血红色的玉佩上。

那枚玉佩形如眼瞳，边缘刻着细密的古文，与父亲笔记本里的素描图一模一样。苏寒心中一惊，正要仔细查看，却听见珠宝匠说："苏太太，这翡翠袖扣的镶嵌工艺有些复杂，可能需要三天时间。"

母亲点头："不急，一定要用最好的工艺。"

苏寒收回目光，跟着母亲走出珠宝店。阳光明媚，街道上行人匆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质领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每一件古董都有自己的故事，等待着懂它的人去发现。"

他知道，自己己经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前方或许会有困难和挑战，但他并不害怕。因为在他的心中，己经种下了对古董的热爱和对历史的敬畏，而父亲的教导和祖传的血玉玉佩，将成为他前行的动力和指引。

这一天，滨海市的天空湛蓝如洗，就像元代青花瓷的釉色，纯净而深邃。苏寒知道，属于他的青瓷启蒙之旅，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