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林薇的生活被切割成精确的模块:搜寻目标,锁定欺诈,巧妙阻止,接收返利,偿还债务。她的活动半径随着系统侦测范围的扩大而延伸,足迹遍布人才市场、老年人活动中心外围、甚至是一些打着“投资理财”幌子的小型讲座会场附近。
账户里的数字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一笔笔“意外之财”——举报奖金、消费卡、网络抽奖红包、甚至一次“捡”到装有三千元现金的钱包——如同涓涓细流,一点一滴的瓦解着那八十万的债务冰山。
笔记本上,属于网贷和小额信用卡的条目被一条条划去,剩下的,是数额更大、利息更狠的几笔,以及那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由父母老房子抵押而来的五十万巨峰。
每一次划掉一个数字,林薇心底那簇复仇的火焰就跳动得更加炽烈。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陈宇飞的名字被反复描摹,几乎要力透纸背。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磨砺爪牙,积累力量,等待着那个必将到来的时刻。
系统升级到Lv.1后,除了侦测范围扩大,还解锁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辅助功能【欺诈意图预判】。效果很短暂,只有目标在准备实施欺诈沟通前的几秒钟,她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接下来最可能使用的关键话术或动作方向。虽然模糊,但在与骗子周旋时,这一点点预判,往往能让她抢占至关重要的先机。
这天下午,林薇刚从一个社区公园“狩猎”归来。她成功阻止了一个针对晨练老人的“高科技磁疗床垫”骗局,返利八千元以“社区养老反诈宣传突出贡献奖金”的形式入账。经验值达到了【Lv.1 (9/10)】,距离下一次升级只差临门一脚。心情难得有些轻松,她甚至在小区的生鲜超市买了半斤打折的草莓。
回到租住的小单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简陋的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她把草莓洗净,放在一个豁了口的白瓷碗里,红艳艳的果实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她拿起一颗,正要送入口中时,放在旧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提示音,是来电!
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这个号码,知道的人屈指可数:父母、闺蜜苏晓、几个催收态度相对“温和”的网贷平台,还有就是医院和便利店那种地方留的紧急联系人号码。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她疑惑地放下草莓,擦干手,走到书桌前。当目光触及手机屏幕上那个跳跃的来电号码时,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显示:海外。
但林薇的血液,却在看到那串数字的瞬间,如同被扔进了冰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
这个号码她死都不会忘!
七年前,陈宇飞消失前最后几天,用来联系她的,就是这个海外虚拟号码的变体!虽然末尾几位不同,但那特殊的前缀和诡异的组合方式,早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嗡……嗡……嗡……” 手机在桌面上执着地震动着,屏幕的光在渐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是他!
陈宇飞!
这个消失了七年、如同人间蒸发、让她背负巨债、坠入深渊的男人,他回来了!
巨大的震惊、滔天的恨意、混杂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恶心,瞬间淹没了林薇!她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手指冰凉。那碗鲜红的草莓,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淋漓的鲜血。
接?还是不接?
理智在尖叫:挂断!拉黑!永远不要再和这个人渣有任何瓜葛!
但心底那簇燃烧了七年的复仇火焰,却在这一刻轰然暴涨!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听听他要说什么!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这是送上门的机会!
“嗡……” 手机震动即将停止。
就在最后一秒!
林薇猛地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狠狠按下了接听键!同时,她另一只手飞快地按下了录音键!
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也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在听筒里滋滋作响。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得令林薇作呕、却又带着明显刻意低沉而饱含“情感”的男声,小心翼翼地响起:
“……薇薇?是……是你吗?薇薇?”
是陈宇飞!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如今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七年过去,这声音少了几分年少时的清亮,多了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和虚伪的磁性。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立刻破口大骂或者摔掉电话的冲动。她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单音节:
“嗯。”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更加“深情”和“痛苦”,充满了表演式的悔恨:
“薇薇……真的是你!我……我找了你很久……真的很久……七年了!薇薇,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当初……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辜负了你,害苦了你!我……我真不是人!我该死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充满了“真挚”的痛苦。
林薇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着刻骨的冰寒和讥诮。七年了,这演技倒是越发精湛了。
她没有回应他的“忏悔”,只是冷冷地问:“找我什么事?”
陈宇飞似乎被她的冰冷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变得更加“诚恳”:“薇薇,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犯下的错,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一点点也好!”
“弥补?” 林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用你骗走的八十万来弥补?”
“不!薇薇,你听我说!” 陈宇飞急忙辩解,语气带着一种急于证明的迫切,“那笔钱……那笔钱我当年也是被人骗了!项目是真的!合伙人卷款跑了!我也是受害者!这些年我在国外,拼了命地打工赚钱,就是想攒钱回来还你!我真的攒了一些……”
“呵。” 林薇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冷笑,打断了他的“表演”。攒钱?在国外逍遥快活还差不多!
就在这时!
林薇脑海中那个一首沉寂的系统界面,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冰冷的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感响起:
【警告!侦测到超远程高威胁欺诈锁定!】
【强制激活深度扫描!】
【目标个体:陈宇飞】
【欺诈类型:复合型情感金融欺诈】
【欺诈目标金额:¥3,000,000.00】
【欺诈倒计时:29天23小时59分…58秒…】
随着这冰冷的宣告,林薇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拉扯!她的眼前,并非在现实中“看到”,而是在意识的虚拟空间里,清晰地浮现出两行文字!
第一行,是刺目欲滴的血红色数字:
【¥3,000,000.00】
第二行,是如同深渊倒计时般的猩红数字:
【29:23:59:57……56……55……】
三百万!倒计时三十天!
猩红的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神经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陈宇飞还在喋喋不休的“忏悔”和“弥补”瞬间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三百万!
他竟然还敢!他竟然还想要三百万!
而且目标,依然是她!林薇!
七年前的噩梦,在这一刻以百倍的狰狞姿态,轰然重现!巨大的压力伴随着焚天的怒火,瞬间点燃了她全身的血液!她感觉自己的理智在燃烧,在沸腾!
“……薇薇?薇薇?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陈宇飞似乎察觉到了她异常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张。
林薇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强行压下了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和滔天的恨意。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她看着意识中那如同熔岩般流淌的猩红倒计时,看着那三百万的恐怖金额,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我在听。”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滔天巨浪从未发生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冰面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宇飞,” 她甚至用上了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称呼,语气却像在谈论天气,“你说……你想弥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