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皮革如同铁箍,死死扼住了咽喉!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瞬间吞噬了唐糖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陆锋那双燃烧着骇人风暴、混杂着滔天惊怒与冰冷杀意的鹰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她濒临崩溃的灵魂!
“你…究…竟…是…谁?!”
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埋的恐惧,在狭小冰冷的假山洞里隆隆回荡,震得石壁上的水珠簌簌滚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如此迫近!
也就在这意识彻底沉沦、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千钧一发之际——
紧贴着唐糖冰冷湿透胸口的玉印,那枚沾染了她鲜血、又被她用来印下血印的玉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微弱共鸣感,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星火,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地拂过唐糖即将沉沦的意识!那感觉玄之又玄,并非声音,也非触觉,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呼应!仿佛沉睡的远古血脉,在濒死的绝境中,被同源的印记(血印)和执念(恨意)强行唤醒了一丝悸动!
这微弱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唐糖彻底黑暗的意识里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它无法带来力量,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在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极其短暂地拽住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感知!
她“感觉”到了陆锋扼住她脖颈的手,那冰冷皮革下的、因极度惊怒而微微颤抖的指节!
她“感觉”到了他喷在自己脸上、带着浓重铁锈气息的、粗重而滚烫的喘息!
她甚至极其模糊地“感觉”到了他此刻内心那掀起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然而,这感知只持续了一瞬!剧毒、重伤、失血、窒息…如同无数座大山轰然压下!那根微弱的丝线瞬间崩断!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坠落…
就在唐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陆锋扼住她脖颈的手指即将发力收紧的刹那——
“陆总旗!”
一个清朗、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猛地从假山缝隙外、狂暴的雨幕中穿透而来!
沈知微!
陆锋的动作骤然一僵!扼住唐糖脖颈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惊怒风暴的鹰眸瞬间穿透洞口藤蔓的缝隙,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狠狠射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暴雨如注的庭院中,沈知微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靛青色的首裰下摆己被泥水浸透。他并未靠近假山,而是站在距离洞口数丈外的回廊下,隔着密集的雨帘,目光平静地迎向陆锋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神。他的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从容与镇定,却如同磐石般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
“深更半夜,暴雨倾盆,陆总旗不在内堂处理爆炸事宜,何故屈尊在这湿冷污秽的假山洞中,与一个重伤昏迷的弱女子…如此计较?”沈知微的声音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青石板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和…淡淡的嘲讽。
“弱女子?!”陆锋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充满了冰冷的暴怒和难以置信,“沈知微!你眼瞎了吗?!她夜闯本官府邸!盗取机密!更…”他猛地指向石壁上那个在昏暗中依旧散发着不祥暗红光泽的“宁”字血印,声音因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扭曲,“…更用此等邪术!亵渎…亵渎…”
“亵渎什么?”沈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陆锋的话,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犀利,“亵渎陆总旗的官威?还是亵渎…一个刻在石头上的字?”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极其随意地扫过那个血印,随即又落回陆锋脸上,眼神坦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
“陆总旗,沈某虽不通武艺,但也略通医道药理。唐姑娘此刻气息奄奄,脉象紊乱欲绝,分明是重伤失血、惊惧过度、外加体内旧毒爆发之象!她若有能力施展什么‘邪术’,又岂会落得如此境地?”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医者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至于这血印…不过是人在剧痛昏迷、神志不清之下的胡乱涂抹罢了!陆总旗身为朝廷命官,执掌锦衣卫刑狱,难道仅凭一个神志不清之人的胡乱涂鸦,就要定她死罪不成?!”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句句诛心!将唐糖的闯入、盗取、留下血印的行为,全部归咎于重伤、中毒、神志不清!更将陆锋对“宁”字的激烈反应,巧妙地引向了“官威受损”和“小题大做”!
陆锋被沈知微这番颠倒黑白、却又看似无懈可击的言辞堵得胸口发闷!他死死盯着沈知微那张在雨幕中平静无波的脸,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如同破碎娃娃般、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唐糖。她那糊满饴糖和血污、惨白如纸的脸,确实符合“重伤垂死”、“神志不清”的描述。石壁上的血印…也的确像是濒死之人无意识的挣扎所留。
难道…真的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不!不可能!那玉印上的字!那血脉深处的悸动!这绝不是巧合!
就在陆锋心神剧烈震荡、杀意与疑虑激烈交锋之际——
“大人!”赵猛气喘吁吁、带着惊惶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属下等在假山另一侧发现异样!有…有‘黑鳞粉’的痕迹!还有…还有打斗的痕迹!很可能是那逃走的黑影留下的!”
黑鳞粉!那个神秘人布下的、用于隔绝探查的毒粉!赵猛等人竟在假山另一侧发现了残留!
这个消息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爆了陆锋本就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想起诏狱爆炸!想起那枚碎裂的玉佩!想起“夜鹰”那神出鬼没的身影!这一切的背后,显然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而眼前这个女人…很可能只是被抛出来的、扰乱视线的棋子!真正的敌人,还在暗处!
“黑鳞粉?!”陆锋眼中瞬间爆发出更盛的寒光,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他扼住唐糖脖颈的手指猛地松开,任由她如同失去支撑的软泥般滑落在冰冷潮湿的洞底泥泞中。他看也不看唐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冰冷的杀气和雨水,猛地转身,如同出闸的猛虎,瞬间挤出狭窄的假山缝隙!
“带路!”陆锋冰冷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斩断了雨幕,“封锁所有出口!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我揪出来!”他高大的身影带着赵猛等人,如狼似虎地扑向假山的另一侧,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迅速被狂暴的雨声吞没。
假山洞内,瞬间只剩下死寂、冰冷的黑暗,和蜷缩在泥泞中、气息奄奄的唐糖。
洞口藤蔓的缝隙处,光线微微晃动。
沈知微撑着油纸伞,缓步走到了洞口。他并未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藤蔓的缝隙,落在洞内那个蜷缩在泥泞血泊中、如同被遗弃破布娃娃般的纤细身影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没有了平日的温润平和,也没有了刚才对峙时的犀利锋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悲悯的沉重。
他缓缓蹲下身,油纸伞微微倾斜,挡住了洞口灌入的冰冷雨水。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并未去触碰唐糖,而是极其小心地、用一方素白的丝帕,极其轻柔地拂开掩盖在洞口地面、混杂着泥泞和饴糖血污的碎石和枯叶。
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枚刻着“宁”字的玉印,正静静地躺在泥泞之中,被碎石半掩着,温润的玉质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莹白光泽。
沈知微的目光在那枚玉印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贪婪或惊讶,反而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看到宿命轮回般的了然与沉重。他并未拾取玉印,只是用丝帕极其小心地、将旁边几片沾染了更多泥泞的枯叶,轻轻覆盖在玉印之上,将其彻底掩埋。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移向蜷缩在泥泞中、昏迷不醒的唐糖。看着她糊满血污、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那被饴糖覆盖、狰狞可怖的右手手背,看着她肩头手臂被碎石划破、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他的唇线抿紧,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起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
“锁魂针…腐心蚀骨散…”沈知微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能撑多久?”
他不再犹豫,收起丝帕,缓缓站起身。他并未进入狭小的假山洞,而是转身,对着雨幕中某个黑暗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片刻之后,两个穿着普通、动作却异常矫健敏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雨幕中。他们沉默地对着沈知微躬身行礼,随即迅速而轻巧地钻进假山洞。一人小心地将昏迷的唐糖背起,用宽大的油布斗篷仔细包裹;另一人则迅速清理着洞内明显的血迹和痕迹。
沈知微撑着伞,静静地看着。首到唐糖被背出山洞,消失在雨幕深处。首到那个手下将洞内清理完毕,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他才缓缓转身,目光最后掠过假山石壁上那个狰狞猩红的“宁”字血印。那暗红的光泽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黯淡了些许,却依旧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烙印在冰冷的石壁上。
沈知微的眼神在那血印上停留了片刻,深潭般的眸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光芒。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消散在狂暴的雨声中。
“当归…当归何处?”
“这血色的‘宁’字…究竟是终点…还是…另一场风暴的起点?”
他不再停留,撑着那把半旧的油纸伞,身影缓缓融入京城黎明前最深沉、最狂暴的雨幕之中。身后,只留下那座被暴雨冲刷的冰冷官邸,那座留下血印的假山,和一枚被枯叶泥泞掩埋、在黑暗中无声震动的玉印。
暴雨依旧肆虐,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污秽与秘密,却又将更深的谜团,冲刷得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