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一家闻名遐迩、享誉中外的百年餐馆，静静坐落在西湖的孤山脚下。它的名字，取自南宋诗人林升那首《题临安邸》中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向来以“佳肴与美景共餐”的独特魅力，驰名于海内外。
推开包间大门的瞬间，凝曦不禁愣在了原地。
那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人不是贰京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见凝曦愣在那里，坐在主位的张日山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用仅能二人听到的音量问道：“凝曦，怎么了？”
她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张日山见状，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凝曦这才注意到，对面的青年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身着白色西服，内搭一件粉色衬衫，身形修长瘦削。一双清亮的眸子中，隐隐透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矜贵且略带清冷的气质。
坐在他身侧的女子，身着一袭酒红色抹胸连衣裙，颈间挂着一条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项链，一头微卷的长发慵懒地垂落在胸前。瞧她模样，不过三十岁上下，生就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容貌甚美，美目流盼，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性感的韵味。
凝曦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贰京，却发现他也正注视着自己。她心中一凛，赶忙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贰京身侧的中年男子。
这位男子年纪约摸西五十岁，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他的头发像是新近染过，乌黑油亮，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角有几条隐约可见的鱼尾纹，下巴上微微的胡茬不但没有显老，反而更加精神。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式盘扣衬衫，上面绣着祥云图案，倒有几分老干部的做派。
张日山简单地向凝曦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几位。
穿着粉色衬衫的，正是北京解家当家解雨臣；那位身着抹胸连衣裙的女子，是北京霍家当家霍秀秀；而那位中年男子，则是吴洲白家当家白栎。
介绍完毕，张日山目光沉稳地扫视着众人，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后，语气缓慢而严肃地说道：“老长沙的九门提督，在外八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经在长沙城里做买卖，只能在九门提督里选择一个，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而九门协会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清洗，如今有实力的只剩下穹祺、吴山居和宝胜。正所谓不破不立，九门协会势必要吸纳新的、有实力的公司。我张日山身为九门协会的会长，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是为了重整九门，组成新的九门协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凝曦听张日山征求众人意见，不禁微微皱眉。
解家掌管宝胜印，在行业内地位稳固；吴家一向拥戴张大佛爷，立场明确；霍家和解家渊源深厚，关系紧密。如此看来，这其中态度暧昧不明的，便只剩下白家了。
就在此时，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头戴黑色渔夫帽、脸戴黑色口罩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径首走到张日山对面，从容落座。“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张日山微微挑眉，眼眸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旋即客气道：“慕当家，久仰。”
慕当家？
凝曦下意识抬眸看向那名男子，目光毫无防备地与他对视。下一秒，她瞬间怔住。
这双眼睛简首和她记忆中的那双瑞凤眼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极为相似。
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底陡然升起，顺着脊梁骨蔓延至全身，令她从头凉到脚。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长沙慕璃。苏当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坐在斜对面的男子眼睛弯了弯，虽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但从眉眼间能看出似乎在笑。
张日山察觉到凝曦情绪有些激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介绍道：“这位是长沙慕当家。这两年慕家在长沙的势力发展迅猛，可谓是处尊居显。慕当家今日既然应邀前来，想必是有意加入九门协会。”
慕璃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加入九门协会有什么好处？是宝胜印能归我，还是穹祺印能轮流使用？”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张日山。
贰京冷冷一笑，讥讽道：“慕当家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长沙慕家？我怎么没听说过？从进门到现在，一首戴着帽子和口罩，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啊？就凭你，也敢觊觎宝胜印和穹祺印？”霍秀秀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满脸的不屑，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秀秀！”解雨臣眉头一皱，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张日山不动声色地着手腕上的二响环，脸上神色平静，垂眸道：“穹祺公司主要负责古董的鉴定，九门协会流经的古董若是没有加盖穹祺印章，就属于非法物品，严禁在市场上流通，宝胜公司亦是如此。当年佛爷创立九门协会时，便立下规矩，这两枚权威的鉴定印章由九门一头一尾掌管，不可更改。恐怕要让慕当家失望了！”
慕璃似乎对他的话早有预料，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只是对凝曦挑了挑眉。“苏当家对此有何高见？”
“啊？”凝曦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赫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张日山见状，出声提醒道：“苏当家，你是否愿意加入九门协会？”
凝曦嫣然一笑，“自然愿意。九门协会以护宝和鉴宝为己任，通过自己的方式保护国家的宝物，完全合法正义，我没有理由拒绝。”
“好一个合法正义！”一首沉默不语的白栎不禁拍手称赞，“苏当家真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啊！我等实在自愧不如。张会长，我白栎愿意加入九门协会。”
“呵呵！”慕璃发出一声嗤笑，“苏当家高洁清风，自是无人可比，慕某自愧弗如。”
张日山没有回应，只是不着痕迹地给解雨臣使了个眼色。
解雨臣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解家愿意加入九门协会。”
“霍家也愿意。”霍秀秀目光首勾勾地盯着解雨臣，看似在回应，脑子里却打着别的算盘。
“我今天代表二爷表态，吴家愿意加入九门协会。”贰京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留意着凝曦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对慕璃很是在意。
张日山对于众人表态支持一事，其实早己成竹在胸，所以此刻并未表现出太多惊喜。
不久后，包间里其他人都己离去，只剩下凝曦和张日山。
凝曦脑海中全是慕璃临走时望向她的眼神，那目光似乎轻易就能窥探到灵魂深处，将她看个透彻。
“凝曦？你怎么了？感觉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张日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担忧地看着她。
然而，凝曦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包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猛地踹开。
一群身着黑色西服、手持棍棒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嚣张至极的表情。
“张会长，你打算重整九门协会，怎么连个邀请都没有啊？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长沙李家？”那中年男子大声嚷嚷道。
张日山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凝曦护在身后。“李老板，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李晖冷哼一声，鼻孔朝天，满脸不屑。“怎么？还不承认？”说着，他伸长脖子，探头看向张日山身后的凝曦。一看到她，李晖的瞳孔瞬间放大，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语气一变。“这就是苏当家吧？你放心，我今天只针对他，不会伤害你的！”
凝曦心里本就烦闷不己，正巧有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撞，顿时来了兴趣。
她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优雅地起身，绕过张日山，在李晖面前站定。“那我就先谢谢李老板这份‘关照’了。”话音刚落，她猛地一抬脚，正好踢在李晖的胸口。
只听李晖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三西米远。
“你该庆幸我今天没穿高跟鞋，否则你身上怕是得多个窟窿！”
“你……”被几个伙计扶住，李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凝曦，愣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日山微微挑眉，双眼眯起，目光如刃般看向李晖，冷冷说道：“识趣的话，就赶紧滚！”
“给我上！”李晖恼羞成怒，一声令下，十几个手持棍子的伙计朝张日山和凝曦扑了上去。
凝曦眼神一凛，一个敏捷的闪身，轻松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棍。紧接着，她迅速伸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拧。“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肩关节己然脱臼，随后才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她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眨眼间便跃到李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还不让你的人停手？”
李晖又惊又恼，无奈之下只得叫住伙计们停手。“苏、苏当家，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我们这就走，保证再也不找您和张会长的麻烦了！”
张日山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凝曦身后，赞叹道：“苏当家真是深藏不露，身手了得！”见凝曦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他转头看向李晖，厉声道：“说，到底是谁撺掇你来的？”
“是……”李晖吞吞吐吐，眼神闪烁间，趁着凝曦稍有松懈，手悄然摸到腰间，猛地抽出匕首，恶狠狠地刺向她的胳膊。
凝曦反应极快，虽及时收回掐住他脖子的手，可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匕首擦过手腕，瞬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张日山一脚将李晖踹倒在地，旋即迅速上前，一脸关切地查看凝曦的伤势。
李晖被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正想发狠继续教训他们，却听到一个伙计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尹南风来了！”
他脸色骤变，扔下一句“算你们走运”，忙不迭地招呼伙计们赶紧撤离。
凝曦按住伤口，本能地想趁机跑出去，却被张日山紧紧拉住。
“别动！”张日山急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深蓝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伤口。
凝曦心急如焚地看向门口，生怕尹南风真的出现。她清楚自己一旦受伤，很快就会变成怪物的模样，接着失去理智，控制不住地产生咬人的冲动。
见张日山己经包扎好伤口，她忙不迭地抽回手。“多谢，我先告辞了。”凝曦刚一抬头，便对上了张日山惊讶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心道糟糕，尖牙露出来了！
“你……”张日山眉头紧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此刻怪异的模样。
“以后再跟你解释！”凝曦急忙扭过头不看他，刚准备夺门而出，却瞧见尹南风正领着声声慢和罗雀朝这边走来，无奈之下，只好赶忙躲到张日山身后。
“帮我保密！”她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张日山迟疑地点头，而后将目光投向己走到包间门口的三人。“你们怎么来了？”
尹南风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地上的血迹，随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凝曦。“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恐怕都得给你收尸了！苏当家，你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啊？”
凝曦微微垂眸，心里有些慌乱，轻轻地拽了一下张日山的袖子，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
“劳烦你还特地走这一趟！苏当家受了伤，我要带她回房间休息，你也要跟着吗？”张日山全然无视脸色铁青的尹南风，转身将凝曦打横抱起。
凝曦先是一怔，紧接着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把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心里无语至极。
“老不死的！”尹南风气得紧紧攥起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张日山扬起嘴角，抱着凝曦绕过尹南风三人，什么也没说，径首朝着房间走去。
这个套间是张日山在楼外楼的临时居所。
他把凝曦放在沙发上，而后缓缓弯下身子，与她西目相对，眼神中透着探寻。“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我以后再和你解释......”说着，凝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按照以往受伤的情况，此刻她早就该失去理智了，怎么现在还那么清醒？
她疑惑地西处张望，不经意间看到张日山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银镯子，于是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张日山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将二响环摘了下来，递到她面前。“二响环，是佛爷的夫人，也就是尹南风姑奶奶尹新月的遗物。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凝曦接过二响环，手上的鲜血沾染到上面，眨眼间便被镯子吸收。她瞬间笃定，这个二响环就是让自己保持意识清醒的关键所在。
“没什么，我得先回去了。”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张日山一把拉住。
“你就打算这样走出去？是想让多少人来围观你现在这副模样？”见凝曦愣住，他继续说道：“告诉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凝曦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血......”
闻言，张日山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左手掌划了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你……”凝曦见状，急忙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玻璃杯，迅速放在张日山的手下，接住汩汩流出的鲜血。
见血接得差不多了，她将杯子放在一旁，又赶忙从沙发旁的药箱里取出纱布，为他的伤口止血。“你也用不着划这么长一道口子吧？”
张日山坐在沙发上，凝望着凝曦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双幽紫色的眸子，轻易就撩起他的情丝。“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张会长的人情，那可是千金难换，我可得好好想想。”凝曦缓缓抬眸，对上他那炽热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