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外,锈带污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垃圾腐烂和劣质燃料的味道。
但这空气,对于刚从血腥地狱中挣扎出来的玄心而言,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自由?
他扶着冰冷粗糙、布满涂鸦的墙壁,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咳出的唾沫带着浓重的血丝。
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体内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
怀里的钱袋冰冷而沉重,如同烙铁般烫着他的胸口。
赢了…
活下来了…
拿到了钱…
爹的药…
老陈叔的药…
有希望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勉强支撑着他没有立刻倒下。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家”的方向,挪动着如同灌铅的双腿。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就在他即将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时。
“小子。”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突兀地从侧后方的阴影里响起。
玄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如同受惊的野兽!
他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因为剧痛和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眼睛瞬间爆射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警惕凶光!
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断裂撬棍留下的一小截冰冷铁柄!
谁?!
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不高,甚至有些佝偻。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沾满暗褐色不明污渍的旧帆布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破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下巴上杂乱灰白的胡茬和一道深刻的、如同蜈蚣般爬过嘴角的疤痕。
他手里拄着一根看似普通、却隐隐泛着金属冷光的木棍。
这人身上没有血鼬帮那种嚣张的戾气,也没有清道夫那种贪婪的饥饿感。
只有一种如同磐石般的沉静,和一股若有若无、仿佛浸透在骨子里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
像一块在废土里埋藏了太久的、沾满血的老刀。
玄心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
全身的伤痛在高度警惕下似乎被暂时压制,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体内的源能泥浆不安地躁动着。
“够狠。”
阴影中的男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却又带着一丝疲惫沧桑的眼睛。
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在玄心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体上扫过,尤其在玄心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王魁那蠢货,轻敌了。
死得不冤。”
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想赚更多钱?更快救你的人?”
玄心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救他的人?这人…知道什么?
“跟我来。”
男人没有解释,只是用木棍轻轻点了点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他转身,朝着与玄心回家方向相反的、通往更深层锈带乃至废土边缘的阴暗巷道走去,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
“有个‘狩猎队’,缺敢死的诱饵。”
低沉的声音顺着风飘来,带着废土特有的冰冷和残酷。
“报酬…够你买几瓶‘再生凝胶’的边角料。”
再生凝胶!
这西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诅咒,瞬间击中了玄心内心最深处那根紧绷的弦!
比王魁的重拳更让他心神剧震!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即将消失在更深层阴影里的佝偻背影。
昏暗的光线下,玄心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原本因为重伤和剧痛而有些涣散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余烬,再次锐利地、疯狂地燃烧起来!
狩猎队?
诱饵?
再生凝胶?
玄心几乎是爬回来的。
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后背的伤口在粗暴的包扎下再次崩裂,粘稠的血浆将破布衣牢牢黏在皮肉上,每一次轻微的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胸腹间被王魁重拳轰中的地方,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裂般的闷痛和内脏移位的恶心感。
双臂麻木,指骨破裂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而最要命的,是身体里面。
那强行点燃、短暂“驯服”又彻底失控的源能,如同无数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钢针,在他那宽阔却如同干涸生锈河床般滞涩的气脉中疯狂冲撞、刮擦!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经脉被撕裂、被灼烧的毁灭性剧痛!
比王魁的任何一拳都要深入骨髓!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额头上滚落,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他紧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才勉强没有痛哼出声。
推开那破布帘子的瞬间,窝棚里那混合着劣质药味、血腥味和绝望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心…心儿?!”
玄石虚弱而惊恐的声音响起。
他看到玄心比昨夜离去时更加惨烈、如同血人般的模样,蜡黄深陷的脸上瞬间没了最后一点人色,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又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暗红的血沫再次从嘴角溢出。
角落的小六,依旧蜷缩在破草席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对玄心的归来毫无反应。
靠在冰冷集装箱壁上的老陈头,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脖颈处厚厚的劣质止血粉被渗出的组织液浸透,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高烧依旧未退。
家。
这就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家”。
玄心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听着父亲撕心裂肺的咳嗽,感受着体内那毁灭性的源能反噬剧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他靠着冰冷的窝棚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铁锈的灼痛。
“爹…别动…” 他声音嘶哑破碎,几乎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这话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玄石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悲怆,他不再试图起身,只是痛苦地蜷缩着,每一次咳嗽都带着生命流逝的虚弱。
“钱…钱…拿到了?” 他喘息着,声音微弱。
钱?
玄心猛地一颤,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伸进怀里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那里,冰冷、坚硬、沾满了粘稠血污的触感传来。
他掏出了那个小布袋——疤脸像丢垃圾一样砸在血泊里的钱袋。
他解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叮叮当当…
十几枚边缘粗糙、表面沾着暗红血渍的劣质金属片——灰点。
还有几枚稍小、颜色更浅、带着血污的薄片——是疤脸所谓的“场地清理费”扣除后,剩下的“奖金”?
玄心数了数,一共十九个灰点。
加上昨天预支剩下的…不到三十灰点。
这就是他用一条命(王魁的)、半条命(他自己的)、以及未来两场生死搏杀换来的…血金。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体内的剧痛更甚,瞬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