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城下三区,锈带深处。
“家”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昏暗巷道尽头。
歪斜的铁皮窝棚,破布门帘在夜风里无精打采地晃动。
玄心几乎是撞开了那布帘,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草药、血腥与肺腑深处腐败气息的污浊空气瞬间将他淹没。
“呃…” 他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冰冷的铁皮墙壁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扯得喉咙里一片腥甜。
“心…心儿?!” 角落破木板床上,玄石艰难地侧过头。
昏暗中,他只能看到儿子瘫倒的轮廓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老人蜡黄枯槁的脸瞬间扭曲,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爪攫紧了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撕心裂肺的咳嗽再也压不住,猛地爆发出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暗红的血沫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爹…别…别急…” 玄心挣扎着想爬过去,可身体像是散了架,剧痛从西肢百骸炸开。
左臂被鬣狗撕裂的旧伤、后背王魁利爪划开的新创、最要命的是胸腹之间——王魁最后那凝聚源能的一拳!他感觉里面的骨头像是被重锤砸出了裂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碎裂的骨茬在摩擦着内脏。喉头一甜,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粘稠的暗红。
角落里,小六依旧蜷缩在破草席上,像一具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对玄心的惨状和玄石的咳血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地面,只有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发抖。
玄心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咳喘的父亲,投向窝棚门口。
老陈头靠着冰冷的集装箱壁,无声无息。
借着门外远处一盏昏黄路灯渗进来的微光,能看到他脖颈处厚厚的包扎布条己经被暗红的血水浸透,散发出淡淡的腐败气息。那张灰败的脸上,最后凝固的不甘与嘱托,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玄心心上。
“老陈叔…” 他嘶哑地低唤,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钱有了,可这点钱,够干什么?
够买指甲盖大小的再生凝胶吗?
他强迫自己挪动,一点点蹭到水罐边。
冰冷的井水灌入口腔,压下翻腾的血腥气,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撕开身上相对干净的内衬,浸湿布条,咬着牙,开始处理自己身上更加惨烈的伤。
解开左臂缠绕的破布条,鬣狗撕裂的旧伤叠加上拳台新创,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己经有些发白。
他用湿布擦拭着黏腻的血污和脓液,每一次触碰都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外衣。
后背的爪痕同样狰狞,皮肉翻起,像咧开的嘴巴。
他反手摸索着,笨拙地清理,再撒上从黑拳场回来路上咬牙买的最劣质的止血散。
灰黑色的粉末接触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效果却微乎其微,鲜血很快又将粉末染红。
最艰难的是胸腹。他解开衣襟,肋下的皮肤一片骇人的深紫色,高高肿起,轻轻一按,骨头深处就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钻心的锐痛。
“骨裂了…” 玄心心里一沉。
这种伤,在下三区几乎等于绝症。
没有昂贵的接骨膏和长时间的静养,只会越来越糟,甚至可能刺破内脏。
他只能找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用破布裹紧的碎木板,紧紧贴在肋下,再用撕成条的布条死死缠紧固定。
每一下缠绕,都痛得他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汗水混着血水滚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艰难而粗重的喘息。
然而,身体的伤痛只是地狱的表层。真正的酷刑,来自身体内部。
嗡——!
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轰鸣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西肢百骸的剧痛!
玄心猛地弓起身体,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淋漓。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球因剧痛而暴突,布满血丝。
是源能!是强行催动、如同火山爆发般击倒王魁的那股狂暴力量的反噬!
内视中,那原本就粘稠滞涩、如同泥浆般的源能,此刻彻底失去了控制!
它们在宽阔坚韧却淤堵不堪的气脉网络中疯狂冲撞、咆哮!
每一次冲撞,都像是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铁球在狭窄生锈的管道里高速滚动、摩擦!
带来的是经脉被寸寸刮擦、撕裂般的毁灭性痛楚!
比王魁的拳头狠毒百倍!
他试图按照那张破旧残页上的《基础导引术》去引导,去平息。
但意念刚一接触,那狂暴的“泥浆”非但没有丝毫驯服的迹象,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冲撞得更加猛烈!
“呃啊——!” 玄心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汗水如同小溪般涌出,瞬间将他变成一个水人。
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体内的源能像是要彻底撕裂这具躯壳,破体而出!
“心儿!心儿你怎么了?!” 玄石听到儿子非人的惨叫,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却又引发一阵更剧烈的咳血,蜡黄的脸憋得发紫,眼神里是比死亡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玄心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
他看到了父亲咳出的血沫,看到了老陈头无声的嘱托。
不能倒!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没…没事!爹…岔…岔气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强行收敛心神,不再徒劳地试图引导,而是用全部的意志力去“承受”,去“镇压”!
如同用血肉之躯去阻挡决堤的熔岩!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不住地痉挛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源能冲撞似乎耗尽了部分力量,或者是他坚韧的意志强行筑起了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那刮骨吸髓般的剧痛终于稍稍平缓了一些,虽然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深嵌在每一寸经脉之中,源能的滞涩感比之前更甚,如同凝固的铅块,运行几乎完全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