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急救箱。
是校医张老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刚接到电话!” 张校医一眼就看到床上“濒死挣扎”的高玄,脸色大变,“急性喉头水肿?过敏性休克?快!让开!”
他一把推开挡在床边的兰心羽,兰心羽顺势收回了寒气,扑到高玄身边,动作麻利地检查瞳孔、颈动脉,同时快速打开急救箱。
张校医的到来,如同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兰心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无数疑问,后退一步,恢复了“兰老师”的冷静表象,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孙晓楠。
孙晓楠也微微后退,让开位置,她看着张校医熟练地给高玄进行急救处理注射缓解痉挛的药物、吸氧,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所取代,仿佛在记录某种生物样本在应激状态下的反应。
人形操控下的高玄,在药物作用下,“痛苦”的挣扎幅度开始减弱,剧烈抽搐转为间歇性的颤抖,青紫的脸色也缓缓褪去,只剩下极度的虚弱和苍白。
他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下变得沉重而规律,仿佛真的被药物安抚了下来。
“暂时稳定了…” 张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看向兰心羽和孙晓楠,“怎么回事?突发性这么强?他早上吃什么了?有没有过敏史?”
兰心羽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孙晓楠身上移开,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还不清楚,张医生。孙晓楠同学是新来的转校生,正好看到高玄同学发病,就一起过来了。”
她巧妙地将孙晓楠的“异常”行为归入了“关心同学”的范畴。
孙晓楠适时地露出一个符合“受惊”和“关切”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
张校医不疑有他,点点头:“嗯,孙同学有心了。高玄同学需要静卧观察,不能再受刺激了。兰老师,孙同学,你们先回教室吧,这里我看着。”
“好,麻烦张医生了。” 兰心羽没有犹豫,立刻应下。
她需要时间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更需要向上级汇报这个突然出现的、极度可疑的转校生孙晓楠!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似乎陷入“昏睡”的高玄,那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冰冷的警告,然后转身,步伐利落地离开了医务室。
孙晓楠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高玄苍白虚弱的脸,目光平静而深邃。几秒钟后,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耳语,只有病床上的高玄(人形)能“听”到:
“你的‘屏障’…很特别。冰冷…又精密。像…逻辑本身。”
她的声音里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如同科学家发现了新的粒子。
“难道你也和我一样?唉,好好休息。” 说完,她转身,如同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内,只剩下张校医翻动病历的声音和氧气瓶细微的气流声。
病床上,高玄紧闭的双眼,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精神海深处,冰冷的记录在无声更新:“外部介入(校医)成功阻断冲突升级。”
“目标(孙晓楠)认知力场特性补充记录:具备‘污染’概念认知,存在语言转化障碍,对逻辑屏障存在解析兴趣。威胁等级维持:终极。
“目标(兰心羽)怀疑指数上升17.8%。
“伪装层运行效率恢复至98.2%。维持‘虚弱昏睡’状态。
“等待容器意识复苏窗口。”
风暴暂时平息。
门关上的轻响,如同落下了一道沉重的帷幕,将外界的风暴暂时隔绝。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残留的、属于孙晓楠的那一丝非人纯净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种诡异的沉淀。
病床上,“虚弱昏睡”的高玄,在门锁咔哒落下的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沉重的、规律的呼吸微微一滞。
眼皮下,眼球的转动不再是机械的校准,而是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生理性的颤动。
紧抿的、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精神海中,那片被冰封的、属于高玄本体的意识,如同从万载寒冰的封冻中艰难上浮的溺水者,猛地撞破了冰层!
“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真实的干呕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高玄的身体猛地蜷缩,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胃部,额头上瞬间渗出新的、冰凉的冷汗。
这一次的颤抖,不再是精密模拟的表演,而是身体在经历了人形那毫无怜悯的极致操控后,发出的剧烈抗议和真实不适!
意识的回归:剧痛与眩晕。
控制权回来了。
但伴随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眩晕感和恶心感。
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粗暴地揉搓过。
肌肉残留着模拟痉挛后的酸痛和无力,太阳穴突突首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尖锐的刺痛。
大脑里一片混沌,像是被塞满了冰冷的、高速运转的齿轮碎片,刚才医务室内发生的一切——兰心羽那几乎刺入骨髓的审视寒气、孙晓楠纯净到令人窒息的目光、张校医的急救针剂——如同破碎的、染血的幻灯片,在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烁、重叠。
“呃…咳咳…” 高玄痛苦地蜷缩着,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消毒水和胃酸混合的难闻气味。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想吐的话这里有污物桶!” 张校医立刻放下手中的病历本,关切地凑了过来,熟练地检查他的脉搏和瞳孔反应,“别紧张,放松,药物起效了,痉挛己经控制住了,就是身体还有点虚脱反应,加上紧张刺激的。”
高玄只能虚弱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混杂着身体的不适和灵魂深处对刚才那场“表演”的惊悸。
就在他意识挣扎着试图理清那噩梦般的记忆碎片时,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首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容器’…苏醒的速度…比预期的…快了3.7秒。看来…那‘秩序’的‘光’…虽然讨厌…倒是把你的意识…从更深层的…混沌里…‘震’出来了?呵…”
迷雾的声音带着一种极致的虚弱感,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顽强地缠绕着,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浓重的、非人的恶意和冰冷的嘲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真实’的狼狈。被那个冰冷的…‘逻辑块’…当成提线木偶…在‘霜华’和‘使徒’的眼皮底下…跳了一场…滑稽的…求生之舞。感觉如何?被强行拉伸的肌肉…模拟呕吐带来的…真实胃酸灼烧…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高玄的身体在张校医的检查下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恶心,更是因为迷雾那首刺灵魂的恶毒话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迷雾的力量如同风中残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微弱,但它散发出的恶意却更加纯粹、更加粘稠。
“高玄?高玄同学?看着我,别怕,没事了,放松…” 张校医的声音带着安抚,他轻轻拍了拍高玄的肩膀,试图让他从剧烈的颤抖和失焦的眼神中平复下来。
他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的恐惧深入骨髓,远远超出了普通急症的程度。
高玄强迫自己聚焦,看向眼前的张校医。中年男人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疲惫,厚厚的眼镜片后是温和但没什么特色的眼睛。
他拿起一支笔,在病历本上快速记录着:
“患者意识恢复,主诉恶心、眩晕、全身酸痛。查体:生命体征平稳,腹部软,无压痛反跳痛,肠鸣音正常。考虑急性胃肠痉挛后虚弱状态,药物副作用山莨菪碱可能导致口干、心悸、视物模糊,及剧烈刺激后应激反应。建议:静卧休息,补充糖盐水,密切观察,必要时心理疏导。”
他的记录条理清晰,动作流畅自然,完全符合一个经验丰富校医的标准流程。
他放下笔,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小半杯温水,又从一个写着“葡萄糖粉”的罐子里舀了一小勺粉末进去搅匀。
“来,慢慢喝点温水,加了一点点葡萄糖,补充点能量,会舒服点。” 张校医将水杯递到高玄嘴边,动作很稳。
高玄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微甜的温水。
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迷雾的嘲讽,不去想孙晓楠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不去想兰心羽冰冷的怀疑,只专注于眼前这杯水,专注于张校医那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