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只碗暴露在月光下的瞬间,苑易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青花!缺了口!正是典当行里那只破碗!
只是此刻,碗身似乎被仔细擦拭过,虽然依旧陈旧,但那些岁月的污痕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温润光泽。
那豁口处,仿佛也晕着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微光。
陈阿婆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略高于地面的断墙上。然后,她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小块粗糙发硬的、颜色发暗的饼子,几颗干瘪的野果子,还有一小把不知从哪里采来的、蔫头耷脑的野花。
她将这点可怜巴巴的“贡品”,极其郑重地摆放在那只青花破碗里。
做完这一切,陈阿婆后退了一步,面对着那座残像,面对着那只盛放着微薄贡品的破碗,缓缓地、深深地跪了下去。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再抬起头时,月光清晰地照见了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土地爷……土地爷在上……”陈阿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破碎而颤抖。
“求求您……求求您老人家……显显灵吧……信妇陈氏,给您磕头了……”说着,又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信妇不敢求别的……只求您……只求您发发慈悲……告诉我,我那苦命的儿……阿福……他到底在哪儿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是不是还活着?他……他过得好不好?他是不是……是不是被人害了?啊?”
“信妇知道……知道阿福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偷东西!他绝不会丢下他娘不管啊!土地爷……您老人家明察秋毫……求您……求您保佑我的阿福……让他平平安安……让他……让他回家……让他回家来看看我这没用的娘吧……呜呜呜……”
压抑了许久的悲恸终于冲垮了堤坝,陈阿婆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哭声在寂静的荒庙残垣间回荡,凄厉又绝望,听得人肝肠寸断。
“阿福……我的儿啊……娘想你……娘想你想得快活不下去了……你在哪儿啊……你应应娘啊……”
苑易躲在土堆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才没让哽咽声泄露出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月光下那个跪伏在地、卑微祈求、肝肠寸断的身影,看着那只盛放着几颗野果、一块硬饼、几朵残花的青花破碗,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奔涌、灼烧!
周记布庄!
榆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无声无息,没有惊动远处悲泣的阿婆。
他的目光越过苑易的头顶,落在那座残破的土地像前,落在那个悲恸欲绝的身影和那只静静置于断壁上的青花碗上。
月光勾勒出他年轻却冷硬的侧脸线条。他的眼神依旧深不见底,但这一次,苑易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潭死水深处,一丝凛冽如刀的寒光骤然闪过!
那光芒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虚伪与罪恶的穿透力,瞬间锁定了月光下那只青花破碗。
碗身那层朦胧的微光,在榆昭目光触及的刹那,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