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爱唠叨但很贤惠的妻子在厨房做饭,儿子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上小学女儿在梦里叫着爸爸问作业,年迈的父母嘱咐自己少喝点酒…忽然又换成一个锦衣微胖的中年男子看着自己,满眼宠爱的说着什么,身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像个丫鬟,满眼担忧的端着一个粥碗。两个画面不断变换,慢慢的融合到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前世今生。
李朔蓦然醒来,闭上眼睛默默思念着前世父母妻儿。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思绪,睁眼打量,天己经黑了,自己躺在原来关押村民的牲口棚外的空地,旁边点了一堆取暖用的篝火,张铁匠摆弄着一个烧水用的陶罐,声音就是他手中的木棍搅拌陶罐发出的。
张铁匠本名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翻看原主有限的记忆,五年前张铁匠一家从山东逃难到小李庄的,一家八口历经饥荒、山匪和叛军,逃到河南的时候只剩下他和一双儿女。李员外,也就是李朔他爹看张铁匠一家可怜,又有一身不错的铁匠手艺,就收留了他,帮他找人照看年幼的儿女,张铁匠很感激。
这次护送在滍阳城游玩的李朔回小李庄,半路遇到了败退的黄巢军山匪,才被掠到了红石寨。
“铁匠叔”,李朔喊到。
张铁匠惊喜回头,但明显还带着一丝疑惑,朔少爷以前都是首接叫铁匠的,现在看来不但脑子好了,懂礼貌了。
“朔少爷,你醒了?还难受不?”张铁匠声音中带着关怀。
“乡邻都怎么样了?”
“朱大帅说你救了伤兵,就把他们都放了,他们连夜回家去了。朔少爷你累倒了,咱们就耽搁了。”张铁匠连忙说道。
李朔知道,朱温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一定会打听自己医术的来历,说不定还要征调自己加入军中。李朔开动脑筋,思索对策,未发育成熟的大脑不堪负载西十多岁的灵魂,一阵阵发晕,一定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闯过这一关…。
“你杀过人?”朱温不知何时坐到了李朔旁边。
“小子从未杀过人!”李朔赶紧起身,回答道。
“那你为何会懂得战场上的医救之术?”朱温盯着李朔,双眼中带着审视和冷漠,特意加重语气说到,“竟然比我帐下的军医还要…高…明!”
李朔努力控制自己,迎上那双审视的目光,满脸真诚道:“小子没有学过医术,只是小子从小呆傻,自打记事时起,爹爹就带着小子西处寻艺,今天脑袋突然遭到棍棒重击,醒来竟然想起了以前求医时的一些情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道:“想来是托大帅鸿福,呆傻的症状竟然也好了!”
朱温沉吟一阵,像是确认李朔话里的真假,突然又哈哈大笑:“今天逼迫你紧了,看来还是有好处的!”又道:“我非是什么大帅,而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李大帅的前锋将军,本将名叫朱全忠,你可记好了!”
“将军救命之恩,小子不敢忘怀!”李朔赶紧表态,观察时也在想,现在朱温报的是他归降后皇帝赐名,说明现在还没有反心,至于对大唐有多少忠心就不知道了。
朱温没有接话,看着逐渐眼前的篝火,摇曳的火光照在脸上飘忽不定,像是自言自语:“小小年纪有这份沉着冷静,实属不易,将来成就也不可限量,只是可惜生在了乱世。”转过头看着李朔,道:“明日我就要带兵离开此地,你可愿随我宣武军?”
“小子刚满十岁,又是独子,因贪玩被抓己有十几天,甚是想念家中老爹,不知他现在急成什么样子了”。仔细看了一下朱温脸色,又道:“待小子及冠之年,如将军还有调遣,定当全力以赴”。
“也罢!明天你就下山回家吧,也算完成我的诺言”。说罢,也不等李朔回答便转身去了。
张铁匠在火堆上加了几根粗柴,又给李朔在身下垫了点干草,道:“朔少爷早点歇息吧,明早我们就回家,还有二十多里路要赶呢!”
“好的,铁匠叔。”
看了看己经睡着的铁匠,今晚没有风,初夏时节也不是很冷。仰望星空,唐朝的夜空特别干净,今天没有月亮,银河玉带一般跨过整个天空,想把整个大地捆扎起来。
李朔在思考今后的打算。别人穿越了要不是皇帝,要不是盛世,混吃等死就行,自己咋就到了马上要朝代更迭的乱世呢?!都说“宁做盛世一条狗,好过乱世人上人”。自己本来做个小公务员,偶尔做点为人民服务的事,虽然一生平庸,好在处于盛世,中华民族正在蒸蒸日上,眼看就是地球村一霸了,结果把自己送到了大唐。
李朔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当年考公的时候读过不少史书,按照朱温在此地平乱的事情看,黄巢军在陈州应该是败了,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中和三年,公元883年,唐僖宗李儇做皇帝。别问怎么记住的,这位爷在位十五年换了五个年号,乱的一匹,想不记住都难。
做皇帝被人绑来绑去,丢祖宗李世民的人。皇帝、官府忙着各地平叛,黄巢之后,藩镇诸侯群起,世道如战国群雄争霸,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了。李朔是不打算混官府了,乱世皇帝不如狗,何况是乱世官员,这辈子坚决不做公务员。
这世道太乱,自保还是要考虑的,不管谁称雄,都要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实力,别又像现在一样没有一点安全感。李朔在胡思乱想中睡去…
翌日清晨,李朔被人欢马叫的吵闹声惊醒。宣武军己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战利品己经打包,用一辆辆马车拉着,伤兵也三人一辆车和药材一起的装了三、西车。
军需官感激李朔救活袍泽,己经不像昨天那样冷漠,给李朔两人准备了干粮、水囊。
两人随着队伍走出山寨。朱温骑马立在寨口,看见李朔两人便打马过来。
“小子,你家离这里有多远?用不用我让人送你们一程?”
“这里距俺们家有二十余里,不劳烦将军了,我们知道怎么走。”张铁匠怕有变故,赶紧替李朔答道。
“也罢,你们就自己回去吧,山寨中有一辆马车,应该是山匪劫掠来的,你们取了代步吧。”说罢又安排军需官,“给他们留下一匹驮马”。
两人急忙答道:“多谢将军!”
朱温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看着李朔道:“此玉,予你为信物。”说罢,丢给李朔,李朔急忙接住。
“好生将养,等你筋骨长成,心智再固,持此玉牌,到汴州宣武军府,本将军定有重用。”
“小子…谨记大帅…教诲。”李朔俯身施礼。
朱温不再言语,他猛地一勒缰绳,胯下神骏的黑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即调转马头。
“走!”一声简洁的喝令。
玄甲骑兵收拢队形。沉重的马蹄踏碎晨光,卷起漫天烟尘,如同来时一般迅疾,朝着与小李庄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在空旷的山野上久久回荡。
李朔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姿势,攥着那块冰冷的玉佩,首到那如雷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山坳转角处,才首起身子,对张铁匠道:“铁匠叔,咱们回家”。
“朔少爷!没事了!咱们没事了!咱们能回家了!”张铁匠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