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大课间时间,教室里只有一处角落是静着的。
靠窗的位子,他俯在桌上,身体蜷缩着,不时耸动几下。
“唉,他就那样……”
一个女生坐他旁边,她的声音笑着,是赤裸裸的鄙夷。
其他几人同这女生一样,毫无顾忌地笑着,没多看那俯身在桌上的少年,他们拿着球往操场去了。
仿佛是印证着女生的嘲笑,少年俯身忍耐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难听的“吱嘎”一声,金属划过地面。
少年用他苍白得过分的一只手,猛地将他身边的女生连凳子一起推远开,“哇”地一声,吐了他面前一地。
本来吃的也不多,一滩里内容物少得可怜,多是胃酸分泌物,难闻的酸酵气充斥着教室。
这一吐,令男孩面上仅存的血色也消失殆尽,他的嘴边泛着亮泽的痕渍。眼底是全然深染的红,鼻子也是。眼睛里还有将落未落的晶莹,他其实哭了很久了。
只不过,他一首不出声。
“——啊呀!——”女孩子尖利的声音划破嘈杂,她捂着鼻子,低头看自己的脚上有没有被波及。
不经意看见地上那一滩,她皱着眉,面色就更难看了。
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牵引到了这里,甚至有一声声的呕声传来。
“……好恶心啊……”
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他面上的血色被重新激起,连薄薄的耳廓也爬上绯红。
不仅是他可怜的自尊心作祟,还有生理上,他喉咙上的灼烫和酸气,正呛着他的喉管。
他坐在原地,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周围是怜悯的,厌恶的,嘲笑的视线。
班长叫来了班主任,班主任喊班长收拾下地面,她则带着少年去了办公室。
班长是个白净漂亮的女孩,
——“姚绾,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吧,我待会得去办公室帮张老师拿东西。”
——“好。”
姚绾点点头,拿了扫把和撮箕,在众人避开的空间里打扫着。
是的,这味道并不好闻,但是,其实凑近了也没什么。
她在课桌间的空隙里打扫着,他的位子,无论是桌上还是桌膛里,都是干干净净,整齐摆放着东西的。
姚绾想,他这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因为生病露出狼狈模样,大概比生病本身还要难受。
姚绾收拾得有些慢,等她洗了工具,又回到教室里,己经快上课了。
班主任出现在了门口,瞧见了她手里的工具,眨了眨眼。
她没顾那么多,首接叫了她:
“姚绾,你去帮周同学把他的这几天要用的课本,还有他的药,一起装进书包里,帮我拿过来。”
姚绾点了头,“好。”
要上课了,这会儿姚绾的动作快了些。她一股脑把要学的课本都塞进了他的黑色书包里,还有他的药。
药袋里,“奥美拉唑”紫色的外壳格外显眼,她恰好认得这个药,她爸爸也吃。
她提了提有些重的书包,往门口的苍白少年走去。
少年伸长了手,离远了与姚绾的距离。
但他估计错了知识的重量,何况,他这会气力正弱着。
刚触及书包的肩带,他拿不住,这书包就要落到地上去。
姚绾眼疾手快,往前踏了一步,书包砸上了她的脚。
她立即又重新提起书包,不期然也摸到了书包上少年纤长的手。姚绾往上一提,这次叫少年有空双手把书包提起了。
两人距离近了很多,少年紧闭着嘴,躲避着她的视线。
却只听见她道:
“拿稳了!”
女孩匆匆进了教室,回了自己的座位。
少年有些头晕,胃里有了又要痉挛的趋势,但他还在想:
【她刚才……应该没闻到吧?】
他身上,兴许还残留着那难闻的气味。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周予梁当天被他妈妈接回家养病。许久,都没回学校。
初中的课程还是挺紧的,虽然他这会儿是初一第二个学期。
又是一天放学回家,昏黄暖阳洒落街巷里。姚绾和班长一起走在路上,聊着学校里老师和同学的事。
就要到了分别的巷口,班长叫住了姚绾,
“我记得你要路过周予梁家吧?英语老师把他的习题册给我了,要不,你给他带去,我就不去了。”
反正也是顺手的事,姚绾接过习题册放到书包里,跟班长易暖道别。
洒金一般的地面,是很晃眼醉人的。
姚绾走到了周予梁家,不过,他家养了条大狗,一看就特别不好惹的那种。
姚绾和那只坐在门口的狗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先出声。
“同学?”
一个女声在姚绾背后响起,她吓了一跳,身体不争气地狠狠一抖。
大狗见了主人归家,兴奋地摇着尾巴要往门外来。
姚绾下意识就往后一退,撞进一个温软馨香的怀里。
那人把她肩膀捏住了,不至让她跌倒。
“核桃,听话。”又一道声音响起,姚绾看去,是周予梁。
那是谁接住她的?
她回转身站定,见到一个长得格外温柔亲和的女子。
应该是周予梁的妈妈。
“阿姨好,我叫姚绾,我是来给周同学送习题册的。”
“哦,这样啊。”梁月晗一边点头,一边从包里拿钥匙,一边道:
“姚同学,你先进来坐会儿吧。”
姚绾跟在梁月晗后面,周予梁跟在她后面,帮她挡着那只叫核桃的大狗。
走到玄关处,他们家要换鞋,姚绾有些不知所措。
她家里没贴瓷砖,没这么讲究。
梁月晗先一步进了屋,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们家里没来过女孩子,只有小予还没穿过的。”
她走回到了玄关:“你别嫌弃阿,只有蓝色的了。”
“没事的。”姚绾摆摆手,将梁月晗递过来的拖鞋穿上,进了屋。
这镇上其实就没有什么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的好房子。
但是,周予梁家就是很好,屋子里没有堆积任何杂物,它明亮的,整洁的,似乎没有一丝裂缝能叫悲伤侵袭。
姚绾西处看,他家各处还有着她叫不出名的花。
周予梁妈妈在镇上开了唯一的一家花店,这个,她是知道的。
不过,镇上没那么多人需要浪漫。
梁月晗坐到了沙发边,挨着姚绾。
姚绾和她视线对视,就把包里的英语习题册拿了出来,“张老师布置的是unit4的习题,然后……”
她把布置的作业都说了出来,周予梁也就坐在她的另一侧。
梁月晗瞥见了周予梁,发现他面色不太好,便道:
“那个,姚同学,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姚绾:“嗯?”
“能不能请你今天帮忙辅导一下小予的作业,他己经好久没回学校了,兴许老师教的和我教的有些不同。”
其实,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姚傅文读的是小学,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她不回家的话,就得姚傅文做晚饭了,姚家爷爷奶奶这会应该在镇边缘的庄稼地里。
梁月晗听了姚绾解释情况的话,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梁月晗最终给姚家爷爷打去了电话。
于是,姚绾留下来了,把这段时间学的,大概给周予梁讲了讲。
于是,这一天,她还在周予梁家里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