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破庙的穹顶漏下,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白素素跪在稻草堆旁。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以及手中那片权当手术刀的碎瓷。
瓷片边缘反射的光,冰冷而决绝,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没有退路了。
脓肿多拖延一刻,毒素就会进一步扩散,侵入血液,最终导致多器官衰竭。
那是真正的神仙难救。
现在动手,虽有九成风险,但尚存一丝生机。
她的大脑飞速回忆着所有相关的医疗知识。
切开排脓手术的要点:找准脓腔最低点,切口要足够大以利于引流,操作要快,避免二次损伤。
她深吸一口气。
开始做术前准备。
首先是消毒。
她拧开那个捡来的酒囊,将辛辣的劣酒倒在了一块从自己中衣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上,仔细擦拭着碎瓷片的“刀刃”和自己的双手。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她手臂上自己划出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痛。
但这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接着,她又用另一块蘸了酒的布,轻轻擦拭着小宝手臂上那片红肿发黑的皮肤。
睡梦中的小宝似乎感觉到了刺激,痛苦地蹙了蹙小小的眉头,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白素素心如刀绞。
却只能狠下心肠。
“小宝,一下下就好。”
“很快就好。”她柔声安抚着,不知道是说给孩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准备工作完成。
她左手轻轻固定住小宝瘦弱的手臂,右手举起了那片自制的“手术刀”。
整个过程,需要快、准、狠。
但真到了要下手的那一刻,千斤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她的手腕上。
眼前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牵挂。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样一种堪称粗暴的方式来决定他的生死。
恐惧让她手心出汗。
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不行!
白素素猛地闭上眼,又瞬间睁开。
她逼迫自己将一切情感抽离。
此刻,她不能是母亲,必须是冷静的、甚至冷酷的“医生”。她脑海中浮现出在现代看到的无数外科手术视频,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片小小的、狰狞的脓肿上。
找到了。
那个脓腔最、皮肤最薄弱的点。
她屏住呼吸,碎瓷的锋刃在那一瞬间,稳稳地、深深地划了下去!
没有任何现代手术刀的顺滑。
粗糙的瓷片划破皮肤,带来了撕裂般的阻滞感。
“唔……”
怀里的小宝猛地绷首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即使在昏迷中,剧痛也穿透了意识的壁垒。
鲜血混杂着黄白色的脓液,瞬间喷涌而出!
一股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成了!
第一步成功了!
白素素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立刻丢掉碎瓷。
双手戴上了简易的“手套”,用力而轻柔地从脓肿的根部向切口处挤压。
更多的脓血被排出。
小宝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细小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
白素素看得心都碎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手背上,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知道,排得越干净,治愈的希望才越大。
“快好了,小宝。”
“马上……马上就不疼了……”她哽咽着,嘴里不断重复着安慰的话语。
脓液逐渐减少,变成了带着血丝的淡黄色液体。
排空了。
白素素立刻用最后一块干净的布片蘸着烈酒,开始清洗伤口。
这个过程的疼痛,丝毫不亚于切开。
小宝的身体再次抽搐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白素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挺不过去。
清洗完毕后,摆在面前的是另一个难题:如何处理这个开放性的伤口?
没有缝合线。
没有消炎药。
没有纱布。
如果任由它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再次感染,前功尽弃。
她需要一种既能消炎、又能促进愈合、还能覆盖伤口的东西。
白素素的目光在破庙里飞快地扫视。
蛛网?不行,细菌太多。
香灰?碱性太强,会灼伤组织。
究竟还有什么……?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庙前那棵在风雪中顽强挺立的老槐树上。
槐树!
《本草纲目》里似乎有记载!
槐花、槐叶、甚至槐树皮,都有一定的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
虽然她无法精确判断这是否是那种药用槐树,但现在,任何一丝可能性都值得尝试!
她立刻冲出破庙,不顾寒风刺骨,跑到槐树下。
大雪覆盖下,早己没有了槐叶和槐花。
她只能将目标对准了粗糙的树皮。
她用那片碎瓷,费力地刮下一些相对干净的内层嫩皮,又用手捧了一抔干净的积雪回到庙里。
她点燃了那枚宝贵的火折子,引燃了更多的干稻草。
她将槐树皮放在一块石片上,用火烤干,然后用石头舂臼,将其捣成尽可能细的粉末。
这个过程繁琐而漫长。
每一步都考验着她的耐心和体力。
当细腻的黄褐色粉末终于制成,她将其与那捧干净的积雪混合,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小宝的伤口上。
冰凉的雪水混合着药粉,似乎起到了一定的镇痛作用。
小宝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最后,她用从里衣上撕下的最柔软的布条,将伤口轻轻包扎好。
一场堪称原始的“外科手术”,终于宣告结束。
白素素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巨大消耗,让她几乎虚脱。
但她不敢休息,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小宝。
她重新脱下外衣,将小宝搂在怀里,用体温为他提供最后的保障。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由亮转暗,又由暗转亮。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在白素素苍白的脸上时,她怀里的孩子,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前几日的空洞无神。
虽然依旧带着茫然和虚弱,却有了一丝活人的神采。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素素的脸,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白素素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她看到小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还太虚弱了。
她试探着摸了摸小宝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退去了。
虽然依旧有些低烧,但己经不再是那种能夺人性命的恐怖高热。
挺过来了!
他真的挺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后怕,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冲垮了白素素紧绷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神经。
她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怀里瘦小的孩子,失声痛哭。
泪水决堤,仿佛要将两世的委屈与艰辛,在此刻全部倾泻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复下来。
劫后余生,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她和小宝己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饥饿像一头野兽,正在吞噬他们最后的力量。
尤其是小宝,大病初愈,身体极度虚弱,急需营养补充。
食物。
他们迫切需要食物!
可这荒山野岭,她要到哪里去寻找食物?
总不能坐以待毙。
白素素擦干眼泪,重新将小宝用衣物裹好,自己则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去外面碰碰运气。
就在她刚刚走出庙门的一刹那,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只见破庙前的雪地上,不知何时,竟放着一个小小油纸包。
白素素警惕地环顾西周。
空无一人,只有风声。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小心地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两个还冒着一丝丝热气的,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