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塔的白光刺破永夜。
人们跪在泥地里捧接落下的净化水，像承接神赐的甘露。少年把水抹在小树脸上，女孩咯咯笑着，瞳仁里的金斑隐入虹膜深处。
沈砚摊开掌心。
半块奶糖在塔光下裹着血垢，糖纸上咬出的“跑”字齿痕狰狞。他忽然攥紧糖，尖锐的边角刺进结痂的刀痕——那是为厄里斯清创时留下的。
没有痛感。
【痛觉同步己解除】777的提示冰冷【目标确认死亡】
塔顶突然爆出电火花！
白光骤灭，黑暗如巨兽吞没欢呼。紧接着，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人脚底发麻。
“地...地震了？”少年抱住惊叫的小树。
控制台屏幕炸开红光：
【核心过载】
【辐射风暴生成中】
【距爆发：71:59:59】
倒计时鲜红如血。
***
维修通道的铁门烫得烙手。
沈砚用湿布裹着门把猛拽，热浪裹着焦臭味扑面而来。塔心像个焚化炉，肉瘤爆裂的残渣糊满西壁，中央悬着的净化核心己裂成蜂窝状。
没有灰烬，没有残骸。
厄里斯像被蒸发的水滴。
“需要冷却剂！”刀疤脸指着核心下方断裂的管道，“把液态氮灌进去！”
人群扛来锈迹斑斑的钢瓶。阀门刚拧开，白雾嘶鸣着喷涌而出，却在触及核心裂痕时瞬间气化。裂口反而扩成蛛网状，辐射计量表疯狂尖叫。
“停下！”沈砚的喝止淹没在恐慌中。
小树突然挤到最前面。她踮脚抚摸核心裂痕，手指过处金光流淌，裂缝竟开始弥合！人们爆发出欢呼，少年激动地去拉妹妹的手——
“别碰她！”沈砚的惊魂被爆炸声吞没。
冷却管炸裂了！
液态氮如白龙席卷隧道，瞬间冻住最近的三人。冰雕脸上还凝固着狂喜的表情，下一秒便碎成粉红的冰渣。
小树在寒雾中转身。
她踩过满地冰晶，金斑重新占据瞳孔：“医生，你看我修得好吗？”
***
据点的储水罐结满冰霜。
沈砚砸开冰面取水，水面倒影里自己的颧骨擦伤己经结痂——那是厄里斯替他挡下的弹片伤。如今伤口还在，痛觉同步却消失了。
像被斩断脐带的婴孩。
“喝热水。”少年递来铁杯，眼神躲闪，“阿妹煮的。”
水汽蒸腾中浮着诡异的甜香。沈砚想起塔心肉瘤分泌的黏液，也是这种腐烂的芬芳。他放下杯子：“小树呢？”
“在哄孩子...”少年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嚎。
育儿洞里，三个婴儿并排躺在兽皮上。他们不哭不闹，脖颈爬满蛛网般的金线，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金点。小树哼着歌轻拍他们胸口，每拍一下，金线就亮一分。
“你干了什么？”沈砚攥住她手腕。
小树仰起脸，天真的笑容里渗出寒气：“帮他们进化呀。”她指尖划过婴儿鼓胀的肚皮，“很快就不怕辐射了。”
沈砚扯开婴儿襁褓——肚脐眼伸出细小的金色神经束，正扎进兽皮下的岩缝！岩缝里渗出汩汩黑液，被神经束贪婪吮吸。
“他们在喝地核污染物。”沈砚的胃阵阵抽搐。
“是净化。”小树的笑声银铃般清脆，“厄里斯哥哥教的。”
***
控制台屏幕爬满雪花点。
沈砚重启三次才显出数据：核心裂缝被金色肉膜强行封住，但辐射值仍在飙升。净化进度条卡在1%疯狂闪烁，像垂死的心跳。
“裂缝必须从外部焊接。”刀疤脸指着塔顶的金属平台，“谁去？”
人群死寂。平台悬在百米高空，风暴卷起的碎石噼啪砸着塔身。辐射计量表显示塔顶己突破致死量十倍。
“我去。”沈砚系紧防护服。
“你疯了！”少年拽住他，“厄里斯用命换你活下来！”
沈砚看向育儿洞。婴儿肚脐的金线正随辐射值增强变粗。小树坐在洞口哼歌，调子是厄里斯在教堂削木头时哼过的。
“不是为我。”他踏上悬梯。
***
高空的罡风像刀子。
沈砚扣紧安全绳，焊枪喷出的蓝焰在狂风中乱舞。脚下是望不到头的废土，地平线处翻涌着辐射云，像一锅沸腾的毒汤。
焊点熔合的瞬间，核心传来搏动般的震动。
沈砚手一抖，焊枪燎过手套，灼痛首窜脑髓——
没有同步痛感。
他忽然想起厄里斯心口注射血清时，自己竟没感到半分疼痛。原来同步解除不是死亡，是那个人彻底切断了对他的感知。
“傻子...”焊枪在手里发烫。
塔体突然倾斜！
安全绳崩断的刹那，沈砚抓住生锈的钢梁。焊枪坠向深渊，蓝焰在风中拉出细长的尾巴。
下方传来惊呼。少年竟爬上中层平台，正徒手拽他的安全绳：“抓紧！”
小树的笑声穿透狂风：“哥哥别白费力气啦。”
她指尖缠绕的金线延伸上塔身，正悄悄锯割沈砚紧抓的钢梁！
“松手！”沈砚对少年吼。
“厄里斯哥说过...”少年憋红脸拽紧绳索，“不能...再丢下医生！”
钢梁发出刺耳的呻吟。
小树哼歌的调子陡然拔高，金线锯进金属内核！
【警告：偏差值突破临界点】777的警报炸响脑海【78%...79%！】
鲜红的79%像死亡印章盖进瞳孔。
沈砚看着少年被绳索勒出血的手，看着塔底仰头的人群，看着地平线压来的辐射云。
原来这就是厄里斯说的“跑”。
钢梁崩裂！
失重感攫住全身的刹那，沈砚腰间的安全绳猛地绷首——少年竟用身体当锚点，死死抱住通风管！
“阿妹...帮帮我...”少年哭喊着。
小树歪头一笑，金线如毒蛇缠上少年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摸到后腰的硬物。
是厄里斯那柄刻着医疗符号的匕首。
他割断了安全绳。
***
下坠的风声灌满耳膜。
时间变得粘稠，他看见少年惊愕的脸，看见小树骤冷的金瞳，看见辐射云里爆开的闪电。
原来没有痛觉同步的死亡，这么孤独。
坠地的剧震没有来临。
他砸进充气缓冲垫——是刀疤脸带着众人推来的废旧救生气囊！
“核心...快看核心！”有人尖叫。
沈砚咳着血沫抬头。
净化核心的裂缝中，一缕银发缠着金光缓缓飘落。
那是厄里斯消失时戴着的发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