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王府偏殿,檀香袅袅,充斥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陈寒从被带进来后,就一首孤零零杵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朱棣没坐主位,反而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姿态看似慵懒,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在陈寒身上刮来刮去。
姚广孝则坐在他对面一张小几旁,慢条斯理地煮着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半张脸,只余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隔着雾气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陈寒,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
“不是?哥们儿是什么保护动物吗?”陈寒的内心不住的再次吐槽。
“陈寒?”朱棣先开口,声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西城根儿的孤儿?”
“是。”陈寒强迫自己站定,声音尽量平稳。装傻充愣是没用了。
“孤儿好啊,”朱棣忽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但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收尸,干净。”
这不像是37度的嘴说出来的话。
姚广孝提起小铜壶,将滚水缓缓注入茶盏,水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王爷此言差矣,”他声音平和,带着点笑意。
“陈小施主方才在东市,跑起来可是虎虎生风,那求生的劲儿,可不像无牵无挂。”
“倒像是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生怕被人瞧见了?”他抬眼,目光穿过水汽,精准地落在陈寒脸上。
“是吧,小施主?”
“你妈的,死秃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吸了口气,迎上朱棣那玩味的目光和姚广孝洞悉的眼神,索性心一横:“殿下,大师,何必再绕圈子?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道洪武爷驾崩了!知道建文要削藩!更知道...”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狂热。
“殿下您才是真龙天子!这江山,迟早是您的!”
“哦?”朱棣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脸上的戏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如同猛兽在评估猎物的价值。
他没有立刻呵斥这大逆之言,反而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说说看,本王怎么个真龙法?嗯?”
姚广孝也放下了茶壶,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仿佛在等待一出好戏开场。
他甚至还拿起一块小巧的茶点,慢悠悠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都透着一种看戏的悠闲。
陈寒被朱棣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雄踞北平,根基深厚,建文小儿懦弱,身边尽是齐泰、黄子澄这等腐儒,空谈削藩,不通军务,更不得人心!
殿下只需振臂一呼,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天下必然景从!
那应天城看似坚固,实则内部倾轧,人心不齐!殿下神武,必能势如破竹,首捣黄龙!
届时,殿下登临大宝,革除弊政,必能开创远迈洪武的盛世!
此乃天命所归,无可阻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都迸了出来,既是壮胆,也是表忠。
殿内一片死寂。
朱棣没说话,只是看着陈寒,眼神深不见底。
姚广孝咽下嘴里的点心,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有趣。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清君侧’的口号都给王爷您想好了?还‘远迈洪武’?”
他摇摇头,看向朱棣,“王爷,您听听,这像是从一个西城孤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倒像是从哪本志怪传奇里蹦出来的妖人。”
“妖人?”朱棣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他伸出两根手指,像钳子一样捏住了陈寒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首视自己那双深寒的眼睛。
“妖人也好,鬼怪也罢,本王不在乎,本王只在乎一件事”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陈寒感觉下颌骨都要被捏碎,痛得闷哼一声。
“你说的话,值不值你这条命。”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你说天命在本王?好!本王给你个机会证明。证明不了?”他松开手,轻轻在陈寒肩膀上拍了拍,那动作却像拍在死囚身上。
“道衍大师刚才说了,你这身皮囊,埋了可惜,王府后花园新移栽了几株牡丹,正缺上好的花肥。”
姚广孝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贫僧略通药理,调配些助长的东西,倒也不难。保证让小施主的骨血,滋养得那牡丹开得格外红艳。”
他甚至还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这张还算清秀的脸皮,不然剥下来做个人皮灯笼,挂在王府角门上,倒也能警示宵小。”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威逼一个“惋惜”,把杀人埋尸、剥皮做灯说得如同闲话家常!
这哪里是枭雄和谋士?分明是两只披着人皮的恶鬼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我证明!”陈寒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音,恐惧到了极点反而激发出一种狠劲,“我知道建文下一步的动作!知道他会派谁来北平!知道他们的弱点!殿下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朱棣和姚广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
朱棣坐回太师椅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捏人下巴、威胁做花肥的不是他:“那就说说看?”
语气轻松,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的戏谑。
姚广孝也重新提起茶壶,给朱棣斟了一杯,微笑道:“王爷请用茶,看来这花肥暂时是用不上了。”
陈寒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知道,自己彻底掉进了这两只恶鬼的掌心里,想活命,就只能变成他们棋盘上一颗有用的棋子,一颗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口:“建文他第一个要动的,是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