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点淡金色的微光,如同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星火,微弱却蕴含着足以撼动乾坤的磅礴生机与至纯道韵。它映在玄微深邃平静的眼眸中,也映照着下方翻腾咆哮的怨海与沉沦的众生。
他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叹息并非无奈,亦非悲悯,更像是一种洞悉因果后的释然,一种对眼前这片扭曲苦难的了悟。他看到了那无数沉沦的灵魂,看到了他们对“生”的眷恋与对“死”的不甘被天外污秽扭曲成的无尽痛苦,看到了那道如同毒瘤般悬挂在尸坑上空、不断渗出污秽的空间裂痕。
这一切,需要一个了结。
而他,正是为此而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慷慨激昂的宣告。玄微只是将那凝聚着一点淡金微光的食指,朝着尸坑正上方那道常人不可见的、细微却致命的空间裂痕,轻轻一点。
嗡——
仿佛一滴纯净的甘霖落入滚烫的油锅!
指尖那点微光骤然绽放!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浩瀚、如同创世之初最纯净本源的光芒!这光芒瞬间扩散,化作一道无形的金色涟漪,温柔而坚定地覆盖向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痕!
就在光芒触及裂痕的刹那——
玄微那由世界本源元素重铸、完美无瑕、蕴含着无尽潜力的道体,开始无声地燃烧!
不是火焰的燃烧,而是最本源的道韵、最精纯的生命力、最核心的圣元,化作最纯粹的净化与修复之力,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剥离、升腾,注入那指尖的光芒之中!
他完美如玉的肌肤,内敛的光泽迅速黯淡、褪去,显露出凡俗的纹理。
他晶莹剔透、烙印着大地脉动的骨骼,那温润的光华内敛沉寂,变得如普通骨骼般脆弱。
他奔涌如星河璀璨的血液,光华消散,回归凡血的殷红。
他点燃了磅礴生命力的心脏,跳动不再蕴含道韵雷鸣,变得平稳而凡俗。
那深邃洞察虚空的双眸,神光内敛,变得平和而宁静。
道基在燃烧!圣元在流逝!他以自身这具承载了救世功德、由天道本源重铸的无上道胎为薪柴,点燃了净化污秽、修补天缺、超度亡魂的圣火!
金色涟漪覆盖在空间裂痕之上,如同最温柔的焊剂。那丝丝缕缕渗出的污秽气息,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被净化、湮灭!裂痕边缘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散发着扭曲气息的“伤口”,在纯净道火的灼烧下,开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弥合!
与此同时,那流淌着本源符文的金色涟漪,也如同温暖的潮汐,无声地漫过下方整个翻腾的尸坑!
净化!
粘稠如墨、翻滚着无数怨魂面孔的黑雾,在触及金色涟漪的瞬间,如同积雪遇到骄阳,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消融、淡化!那些被污秽气息扭曲、固化的痛苦执念与疯狂怨毒,如同被一双无形而温柔的大手抚平、梳理。
超度!
尸坑深处,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无数点或明或暗、代表着残存意识的灵魂光点,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纷纷从腐肉与白骨中升起!它们原本被黑雾禁锢、被怨念扭曲,充满了痛苦与戾气。此刻,在金色涟漪的照耀与安抚下,那纠缠的怨毒黑气如同冰雪消融,露出灵魂光点本来的颜色——有对亲人眷恋的暖黄,有对生命逝去的不舍淡蓝,有对和平渴望的微白…
无数纯净的灵魂光点升腾而起,汇聚成一片浩瀚而温柔的星海!它们不再尖啸,不再痛苦,只有一种终于解脱、重获安宁的平静波动。金色的涟漪在它们下方铺开,化作一道通往未知、散发着祥和气息的轮回之桥!
吼——!尸坑深处那充满暴戾的咆哮,在金色涟漪的净化下,迅速减弱,最终化为一声悠长、仿佛卸下万钧重担的叹息,彻底消散。
整个乌鸦坳,那令人窒息的怨煞死气、污秽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宁静与空灵。阳光终于得以毫无阻碍地穿透下来,照亮了这片被死亡笼罩太久的土地,虽然依旧尸骸遍地,却己没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邪异。
在玄微点燃道体、释放净化之光的瞬间!
墨阳子、苍松道人、苏映雪、林晚,他们深陷于士兵张铁柱、王小石、李大牛等人那撕心裂肺的死亡记忆中,被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淹没。
突然!
一道无法形容的、温润、浩瀚、神圣的光芒,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晨曦,照亮了他们沉沦的意识!
在这光芒中,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悲悯庄严的虚影!那虚影并非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道”的显化,一种“仁”的极致,一种牺牲自我、净化污秽、普度众生的圣者光辉!
所有属于亡魂的、撕扯着他们心神的痛苦记忆,在这圣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去、平复!那些属于亡者的不甘、眷恋、怨恨,被一种宏大无边的慈悲所包容、化解。
幻境破碎!
“呃!” 墨阳子猛地睁开眼,踉跄一步,手中的玉如意光芒黯淡。他脸上残留着士兵张铁柱临死前对未婚妻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震撼与茫然。他下意识地望向光芒的来源——那个站在坑边、气息己变得平凡却依旧从容的灰衣身影,瞳孔骤缩!刚才那仿佛首面圣人的感觉…是他?!
苍松道人古剑归鞘,老脸上泪痕未干,那是属于失去独子老农的悲恸。此刻他感受着体内被圣光涤荡过的、前所未有的澄澈道心,以及眼前这片被净化一空的天地,再看向玄微时,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感激,深深躬身一礼。
苏映雪和林晚相拥着站起,俏脸上泪痕交错,那是属于无数苦命女子的哀伤。此刻她们看着玄微,眼神复杂无比,有后怕,有感激,更有一种面对高山仰止般的渺小感。苏映雪紧握玉剑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圣迹…”
唯有血煞魔君!
他本就在无数死亡记忆的冲击下道心摇摇欲坠,濒临崩溃。当玄微点燃道体、释放出那浩瀚神圣的净化之光时,那光芒对他而言,却如同最猛烈的毒药!
“啊——!不!!”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凄厉嚎叫!那圣光不仅驱散了他试图抵御死亡记忆的血煞之气,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被怨煞浸染的魔魂!极致的痛苦与那净化之力带来的、对他魔功本源的致命威胁,彻底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走火入魔!
在极度的痛苦与疯狂中,一个扭曲的念头占据了他全部意识:力量!我需要力量对抗这圣光!吞噬!吞噬这里残留的一切!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根顶端骷髅头绿芒狂闪、几乎要爆裂的骨杖,不顾一切地运转起血煞魔功最禁忌的吞噬法门!
“给本座——吞!!!” 他嘶吼着,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黑色的血丝!
骨杖顶端的骷髅头“咔嚓”一声,竟布满裂纹!一股狂暴的吸力爆发,目标是下方尸坑中那正在被金色涟漪飞速净化、己然变得稀薄淡化的最后残余怨煞黑气!
如同长鲸吸水!那些尚未被完全净化的、蕴含着最后一丝污秽与暴戾的黑气,疯狂地涌入血煞魔君的身体!
“呃啊啊啊——!” 他发出更加痛苦的嚎叫,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黑气乱窜,青筋暴凸如同虬龙,双眼彻底化为一片漆黑,散发着疯狂与毁灭的气息!周身魔气翻滚,比之前强盛了何止一倍!强行吞噬这被圣光净化过的残存怨煞,虽然驳杂狂暴,却也让他实力在疯狂与痛苦中暴涨了一大截!
玄微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指尖的光芒己然熄灭。那道悬于尸坑上方的空间裂痕,在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的道基圣元后,终于被彻底弥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尸坑中的灵魂光点也尽数踏上了轮回之桥,消散于天地间。乌鸦坳恢复了死寂,却不再是怨煞滔天,而是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平静。
而他自身,那曾经完美无瑕的道体,此刻己然燃烧殆尽。他重新变回了一具凡体。
血煞魔君那暴涨的魔威与疯狂的嘶吼,如同污浊的风暴,在他身后肆虐。墨阳子等人如临大敌,纷纷祭出法宝,戒备地盯着那己然入魔的魔头。
玄微却仿佛置身事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重新变得平凡的手掌,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属于凡俗生命的温热血液,以及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他脸上没有丝毫力量失去的失落与彷徨,反而浮现出一丝极淡、却无比澄澈的笑意。
力量?道体?不过是外物皮囊。
他修行的,从来不是移山填海的神通,不是长生不灭的道果。
他修的是心。
凡体又如何?
心在道中,道便在心中。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如临大敌的墨阳子等人,扫过那在疯狂魔气中嘶吼膨胀的血煞魔君,最后投向遥远的天际。
晨光正好。
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