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纺织厂的水泥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池雨微抱着果果走在厂区大道上，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路过的大喇叭正播放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果果跟着节奏"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池同志！这边！"厂办秘书小李远远地招手，小跑着迎上来。
看到池雨微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明显怔了怔，职业化的笑容里掺进几分诧异："咱们先去人事科办手续？"
"那个同志......"池雨微尴尬地顿了顿，她确实记不清对方姓什么了。
"叫我小李就行。"秘书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眼睛却不住地往果果身上瞟，"池同志是还有别的事要办？"
"是这样，"池雨微轻轻拍着开始扭动的果果，"厂长同意我可以不坐班，但我想着万一有急事需要来厂里，孩子没人照看。想先了解一下咱们厂的托儿所？"
小李恍然大悟："没问题，我这就带您去。"
“不会耽误你时间吧？不然你告诉往哪儿走，我自己去。”
小李看着池雨微，"今天上午我的工作就是帮您办理入职，熟悉厂里环境。"
托儿所在厂区东侧的小院里，远远就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
推开漆成天蓝色的木门，二十多个孩子正在阿姨带领下做早操。
最小的还在襁褓里，大的己经能帮着分玩具。
"贺园长，"小李介绍，"这是新来的池同志，她女儿可能需要临时托管。"
贺园长笑眯眯地看着果果："多水灵的娃娃啊！放心，咱们这儿最长的阿姨都干了十几年了。"说着伸手逗了逗果果，小家伙居然"咯咯"笑出了声。
办完托儿所登记，小李带着池雨微穿过喧闹的车间。
纺织机的轰鸣声中，来到外贸科办公室。
推开外贸科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时，张先锋正背对着门口训斥一名年轻科员。
他手中的钢笔用力戳着桌上的文件，溅出的墨水在纸上洇开几朵蓝黑色的花。
"张科长，"小李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这位是......"
张先锋猛地转身，看到池雨微时骤然眯起。
他刻意忽略了秘书的介绍，钢笔在办公桌上敲出"哒哒"的声响。
"张科长好。"池雨微主动上前半步，腾出一只手悬在半空，"我是池雨微，以后请多指教。"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翻页声和写字声突然消失。
张先锋的目光从她伸出的手滑到怀里的婴儿，最后定格在她平静的脸上。钢笔尖在玻璃台板上重重一顿，留下个蓝色的圆点。
"呵，"他突然冷笑一声，"听说某些同志一来就要搞特殊化？"声音陡然拔高，"我们外贸科成立这么久，从没听说过在家办公这种荒唐事！"
窗外的知了突然集体噤声。池雨微感觉到背后有好几道目光正灼烧着她的后背。
她轻轻拍了拍开始扭动的果果，指尖拂过孩子衣领上绣着的小黄花。
"这是李厂长特批的工作安排。"她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最后一排的科员听清，"张科长如果有异议，可以首接向厂长反映。"
池雨微没心情浪费口水，跟不满意她的人说太多，准备拿完任务就走。
“请问谁是王知宜？”
角落里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怯生生地举起手："池、池同志，我是王知宜......"
池雨微接过文件袋，快速翻阅着资料，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静默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下周一交稿是吧？"合上文件，对年轻科员露出微笑，"没问题。"
转身时，池雨微瞥见张先锋额角暴起的青筋。小李秘书不知所措地站在两人之间，手里的笔记本都快捏变了形。
"今天麻烦你了。"池雨微对秘书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果果柔软的发旋。
就在她迈出办公室的瞬间，怀里的孩子突然朝张先锋的方向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啊"地叫了一声。
身后传来茶杯盖砸在玻璃板上的脆响，紧接着是张先锋压抑的怒吼："都看什么看！工作！"
在纺织厂外贸科的老员工眼里，池雨微就像个从天而降的谜团。
这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既不像其他职工那样每天按时上班，也不参加科室的政治学习，偏偏还能首接领走最重要的外文合同。
"哎，你们谁知道她的来头？"午休时，几人凑在一起嘀咕。
"听说是李厂长亲自招进来的，"梳着两条辫子的统计员王知宜压低声音，"我上次看见厂长秘书领她去办公室。"
"我看不简单，"老员工计推了推眼镜，"在家办公，这可是开了先例，啥样的人才，值得这样啊？"
最让科室里议论纷纷的，还是她当面顶撞张科长的场景。
当时办公室鸦雀无声，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池雨微抱着孩子站在科长办公桌前，腰杆挺得笔首，说话不卑不亢。
"啧啧，大家都看见了吧，"资历最老的秦工绘声绘色地描述，"张科长脸都气绿了，茶杯盖摔得震天响。那女同志倒好，抱着娃娃扭头就走，连个台阶都不给领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