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昂看着君扶似笑非笑的脸,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着,心脏更是紧张的怦怦直跳。
那个答案早就已经呼之欲出了,可他就是莫名觉得紧张。
明明是天灾,可孟之昂此刻站在君扶面前,就是不自觉感到心虚。
他的一双手不断揉捏着衣摆,赔着笑脸道:“若是下官没有猜错,公子是为了陇县的事来的?”
见这人没有故意装糊涂,君扶对他的观感便又好上了几分,她拿着扇子轻轻在手心敲了两下,摇摇头,“没猜错。”
“我今日刚到益州,就看到如今益州城中也有不少的灾民,这些灾民都是陇县来的吗?”
听到君扶提起那些灾民,孟之昂原本还十分紧张的心竟一点一滴地放松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公子说的没错,那些灾民都是从陇县逃荒过来的,自从陇县大旱,地里几乎颗粒无收,不少人在家吃不上饭,便只能一路讨饭来到益州,只为求一口饭吃。益州虽然今年的年景也不太好,但比起陇县还是要强得多,下官不忍看到这些灾民们饿殍遍地,便大开城门收留这些逃荒的灾民,这才致使城中的灾民越来越多。”
“我刚到的时候,听你们管家说,今日城中在放粮施粥?”
孟之昂点点头,“一开始下官每日都会开仓施粥,只是后来灾情一直延续,城中的灾民也越来越多,下官捉襟见肘,这才改为每三日开仓施粥。”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若非君扶离得近,恐怕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君扶一只手放在茶几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朝廷的赈灾粮,难道没有到你手上吗?”
听到君扶提起‘赈灾粮’三个字,孟之昂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他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然而他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明显,君扶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人没有说实话。
她没有开口,而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风邻渊。
风邻渊接收到君扶的眼神,心中默默叹息,小皇帝现在使唤他可真是使唤的越来越顺手了。
可就连风邻渊自已都没有发现,他那双常年浸满冰雪的眼眸中,此刻竟然出现了春风浮动。
他作为君扶的嘴替开口:“没有?孟大人,这朝廷每日都有赈灾粮发放下来,你却说没有,你可知欺君之罪四个字怎么写吗?”
孟之昂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可他身后的管家可看不过自家大人受这样的委屈,他心一横挺身而出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朝廷的赈灾粮到是到了,可那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我们家大人可不敢将那些东西拿去给灾民,灾民也是人,不是牲口。”
这话说的多多少少都带些情绪,虽然不多,可其中的不满君扶还是听出来了。
孟之昂更是被管家的话吓得面无血色,几乎立刻就要跪地求饶。
“公子,我家这下人口无遮拦,是下官管教无方,还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君扶出声打断了。
“不是人吃的?我听闻朝廷拨下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怎么到了你口中,便不是人吃的了?”
“大米?”管家立刻眉毛高挑,此刻,他哪里还记得君扶的身份,心心念念的全是替自家大人喊冤。
“贵人说错了吧,草民们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大米。”
风邻渊轻轻抚着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该不会是你们自已将粮食私吞了,这才编些瞎话来糊弄我们。”
这话一出,管家登时就怒了。
他自已受冤枉倒是没什么,可他们家大人因为这灾情,几乎要把家底都赔出去了,哪能受这窝囊气。
就算是死,他们也不能是被冤枉死的。
想到这里,管家心一横,怒气冲冲地怼道:“大人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
说完,他便真的下去拿了一袋子粮食过来,梗着脖子非要洗清自已家大人的冤屈。
“那就请贵人们好好看看,这粮食究竟是不是人吃的东西。”
“老蔡!”
孟之昂轻呵了一声,想要阻止,可蔡管家的动作明显比他要更快,还没等他后面的话说出来,蔡管家便已经打开了袋子,并且将里面的东西亮在了君扶跟风邻渊的面前。
“贵人瞧瞧吧。”蔡管家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君扶与风邻渊不约而同地往那袋子里看了一眼,果然,那袋子中满满装着的全是喂牲口的麸糠。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孟之昂见状,心头突突直跳,他摸不清君扶的意思,又害怕君扶会怪罪蔡管家。
“公子……”
只是,他才刚开了个口,就被君扶抬手阻止了。
“孟大人不必解释,我都知道。我早就收到奏报,说朝廷拨下去的粮食,全都被人换成了麸糠,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所以我才会亲自来益州走一趟。”
君扶的话让孟之昂跟蔡管家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以为蔡管家的命保不住了呢,原来君扶早就知道了?
不对。
朝廷发放的并不是麸糠?
见状,君扶站起身子走到那袋子麸糠面前,弯下腰伸手在里面抓了一把。
这些东西即便是抓在手里都觉得粗粝不堪,更何况是吃进嘴里。
想到这里,君扶的面上覆上了一层冷漠的寒冰。
她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扔进去,直起身子看向依旧忐忑的孟之昂。
“孟大人,这样的赈灾粮,你收到了多少?”
孟之昂想了想,“这……下官倒是没有统计过,几十石总是有的,都在下官的库房里堆放着。”
君扶若有所思,“你就没有用过吗?”
孟之昂摇摇头,“下官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左不过下官这粮仓里还有些粮食,还能顶一阵。”
话虽这么说,可究竟还能顶多久,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