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像是钝刀刮擦生锈铁皮。
李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衣兜帽早被狂风掀飞,裤脚粘着泥浆在雨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仪表盘显示18:23,距离暴雨倾盆而下己经过去两小时十七分钟。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划着十字,前方忽然出现一盏摇晃的红灯笼。
他捏紧刹车,轮胎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甩出两道水痕。
灯笼悬在歪斜的木门上方,褪色的春联残片在风里翻卷,上联还能辨出"风调雨顺"西个字,下联只剩半截"永..."。
"永宁村?"他对着导航屏幕皱眉,手机信号格彻底熄灭了。
雨幕中浮出几间黛瓦白墙的屋子,窗棂间渗出昏黄的光晕。
摩托车头灯扫过墙根处时,他看见半截枯死的槐树,树皮上密密麻麻刻着小人像,最顶端挂着个褪色的红绒花。
后视镜里,那盏红灯笼诡异地亮着。
李默想起老板的话:"暴雨天送生鲜食品,延误一小时扣三百。"
他转动油门,雨水立刻灌进领口。
摩托车在巷弄里七扭八拐,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缠住车轮,发出黏腻的撕扯声。
祠堂出现在第三个转角。
朱漆大门半掩着,门缝里渗出的烛光在雨中晕成血色的雾。
李默的摩托车突然熄火,仪表盘显示"油量不足",他这才发现油箱盖不知何时被雨水泡得发胀。
祠堂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雨声里混进细碎的木鱼声。
他推开祠堂大门时,霉味裹着腐臭扑面而来。
正堂摆着素白灵堂,棺材上盖着绣金线的锦被,供桌上的红烛淌着蜡泪。
最诡异的是两侧长明灯,十七八盏琉璃罩里都坐着穿嫁衣的女子,她们的面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发髻上别着同样的红绒花。
"后生仔来得正好。"沙哑的声音从灵堂后传来。
李默转身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老妇,银发间别着褪色的红绒花,手里油纸伞滴着黑水。
她身后站着七八个戴红绒花的年轻女子,嫁衣下摆都沾着泥浆。
老妇用方言说:"祠堂要添新灯,你这摩托正好当柴烧。"
她枯枝般的手指戳了戳供桌,李默这才发现红烛芯里嵌着细小的银针。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回头想跑,却发现祠堂大门变成了黑漆木门,门环上趴着两只青面獠牙的兽首。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天。"老妇的指甲抠进供桌,木屑纷纷扬扬,"村里选了七对新婚夫妻,说要用他们的血肉换甘霖。"
她身后的女子突然齐声哼起童谣,李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歌词像冰锥刺进脑髓。
供桌下的阴影里,半张泛黄的婚书在烛光中浮现。
李默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赫然写着"李默",落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雨声中传来摩托车喇叭的嘶鸣,他猛地转头,看见自己那辆红色摩托车正冲进祠堂,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划出猩红的血痕。
老妇的笑声突然变成婴儿啼哭,李默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烛光中扭曲成穿嫁衣的新郎,掌心贴着棺材盖的瞬间,十七八盏长明灯同时爆出青色火焰。
红绒花在雨中燃烧,化作灰烬落进他大张的口中。
李默的后颈突然渗出冷汗,他看见摩托车头灯映出祠堂后墙的壁画,褪色的朱砂画着七个跪拜的男女,每个人额间都嵌着半寸长的银针。
雨水顺着瓦缝滴落在他肩头,他这才发现祠堂地面布满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组成的八卦图。
供桌下的婚书突然被青烟吞没,李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穿着喜服站在槐树下,新娘的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和祠堂女子们相同的眉心朱砂痣。
暴雨中传来唢呐声,戴红绒花的村长举着桃木剑指向新人们,剑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银针。
老妇枯手按在李默后颈时,祠堂大门突然灌进泥浆。
十七八盏长明灯同时爆出青焰,映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指甲划痕。
李默发现所有划痕都指向供桌下方,那里藏着半截褪色的红绸,上面用金线绣着"永宁村献祭名录"。
当李默的掌心贴上棺材盖时,十七个戴红绒花的女子突然齐声哼起《孟姜女》。
他的视网膜上浮现出诡异画面:二十年前的暴雨夜,七对新人被绑在槐树上,村人们用银针刺入他们七窍,鲜血汇入祠堂地上的八卦阵。
供桌下的婚书突然燃烧,灰烬在空中拼出"李默"二字。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开始透明化,掌纹里渗出黑色黏液。
祠堂铜铃突然齐声作响,雨声中混入婴儿啼哭,所有戴红绒花的女子都转头看向他,腐烂的嘴唇翕动着:"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