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余韵未散,翡翠的惊呼声己撞破窗纸。
蝶儿指尖掐进掌心,感受着身上人骤然绷紧的脊背。
玄铁扳指在她锁骨处压出红痕,几缕垂落的发丝沾着血珠,随男人粗重的呼吸在她颈侧摇晃。
"王爷..."珍珠迟疑的叩门声适时响起,"柔妃娘娘遣人送来了桂花蜜酿。"
烈焰喉结重重滚动,指腹碾过平安符上暗红的"生"字。
蝶儿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而屈膝顶住他腰间玉带。
鎏金铃铛应声坠落,惊起拔步床西角垂落的茜纱,将窗外探头探脑的麻雀吓得扑棱棱飞远。
"传膳。"男人暴喝震得窗棂微颤,绣着金蟒的广袖带翻青玉笔洗。
蝶儿趁机扯过散落的烟罗纱披肩,赤足踩过满地碎玉时,瞥见铜镜里他正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平安符。
八宝攒盒揭开时蒸腾的热气里,翡翠战战兢兢布着玛瑙碗盏。
蝶儿用银箸拨弄翡翠虾球,余光扫过主位上面色阴沉的男子。
他腰间换上了蟠龙纹蹀躞带,玄色锦袍下隐约透出金疮药的气味。
"王妃胃口不佳?"鎏金筷尖突然压住她的瓷勺。
蝶儿抬眼撞进两汪淬冰的深潭,见他唇角噙着冷笑将杏仁豆腐推近:"不如本王..."
"王爷!"福嬷嬷捧着鎗金食盒疾步跨过门槛,"御药房送来了祛疤膏。"老嬷嬷布满茧子的手故意碰翻盛着鹿血羹的琉璃盏,琥珀色汤汁泼在孔雀蓝桌布上,蜿蜒成古怪的符咒形状。
蝶儿趁机起身后退,发间垂落的珍珠步摇扫过烈焰手背。
男人突然扣住她腕骨,拇指重重那道陈年鞭痕:"爱妃躲什么?
昨夜不是说..."
"王爷尝尝这雪霞羹。"她舀起一匙桃花状的点心抵在他唇边,指尖轻颤震落糖霜,细碎雪粒落在男人襟前蟒纹的眼珠上。
窗外适时传来清儿修剪梅枝的喀嚓声,剪刃寒光透过茜纱窗,在两人交叠的衣袖间划出冷冽的光痕。
蝶儿提着裙裾奔至廊下时,秋阳正将紫藤花架染成金红。
她故意踩住拖地的烟霞纱帔,任腰间环佩撞碎满地光影。
身后传来碗碟碎裂的脆响,混着男人压抑的咒骂:"赵蝶儿!"
"王妃当心。"福嬷嬷突然从太湖石后转出,布满老人斑的手稳稳托住她手肘。
老嬷嬷袖中滑出半块双鱼玉佩,恰是二十年前欧阳山庄信物的另一半。
蝶儿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玉佩收进袖袋,指尖触到内里绣着"温柔"二字的绢帕。
正厅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珍珠捧着碎瓷片慌张跑来:"王爷掀了整桌膳食!"小丫鬟颈间红痕刺得蝶儿瞳孔微缩——那分明是玄铁扳指压出的印记。
"吩咐小厨房重做西冷盏八热碟。"蝶儿抚过腕间渗血的纱布,突然提高声调:"记得要福嬷嬷亲传的梅花豆腐。"她故意让尾音飘进洞开的雕花门,听见内室传来佩剑出鞘的龙吟。
当暮色将琉璃瓦染成紫棠色时,六棱食盒飘出的香气裹着药味。
蝶儿凝视青瓷碗中颤巍巍的梅花冻,琥珀糖浆里凝着几点丹砂似的红痕。
她舀起半匙对着残阳细看,忽然转头问垂首布菜的清儿:"这道玉带羹,可是照着嬷嬷的方子做的?"
窗外梅枝突然剧烈摇晃,惊落的花瓣扑在茜纱窗上,宛如十年前溅在平安符上的血滴。
蝶儿听见自己腕间银镯与瓷碗碰撞的轻响,混着远处书房传来的、宝剑劈碎木案的裂帛声。
琥珀糖浆在青瓷碗中漾开涟漪,蝶儿突然将梅花冻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含混道:"这梅花豆腐比御膳房的还好吃!"糖霜沾在她唇边,将那道淡粉疤痕衬得愈发鲜艳。
福嬷嬷布菜的手微顿,银匙在翡翠虾仁上磕出清响:"是清儿照着老奴的方子做的。"
"当真?"蝶儿丢开银箸,琉璃指甲扣住清儿腕间,"明日就随本宫学做杏仁酪!"茜纱窗漏进的暮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腕间银镯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昨夜被烈焰掐出的淤青。
珠帘突然被剑鞘挑得哗啦作响。
烈焰倚着鎏金门框,玄色蟒纹袍角沾着丹砂粉末:"王妃要改行当厨娘?"他指尖转着半块碎玉,正是晨间被蝶儿扯断的环佩。
蝶儿舀起雪霞羹往嘴里送,白玉勺"不小心"磕在碗沿:"总比某些人摔碗砸盏强。"她故意将翻白眼的动作做得夸张,发间珍珠步摇扫过烈焰手背,惊得男人掌中碎玉坠入鹿血羹,溅起几点猩红。
"咳咳..."清儿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掩唇时露出腕间新鲜鞭痕。
蝶儿握筷的手猛然收紧,翡翠虾球滚落桌案,在孔雀蓝锦缎上拖出蜿蜒油渍。
暮色渐浓时,紫藤花架下己摆好湘妃竹榻。
蝶儿赤足蜷在锦垫上,任珍珠将冰镇葡萄喂进嘴里。
她望着西天火烧云,忽然扯下腰间环佩掷向池塘:"你们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像这玉佩入水?"
水花惊起睡莲间的锦鲤,福嬷嬷捧来的双耳莲纹壶突然倾斜,药香混着暮春最后几朵芍药的甜腻,在石桌上洇开深褐痕迹。
老嬷嬷布满茧子的手扶住壶身,袖口暗纹恰好遮住蝶儿悄悄塞回的半块双鱼玉佩。
"王妃当心着凉。"清儿捧着月白披风过来,腕间新换了鎏金虾须镯。
蝶儿指尖拂过她袖口绣的并蒂莲,突然笑道:"这绣工倒是像极了我娘亲..."话音未落,远处书房传来宝剑劈碎瓷器的脆响。
珍珠吓得打翻琉璃盏,糖渍杨梅滚落青石砖。
蝶儿却咯咯笑着赤足去追,烟霞纱帔缠住紫藤花枝,惊起栖息的老雀。
她弯腰拾果时,发间珍珠步摇突然坠地,露出藏在云鬓里的半截银针。
暮鼓声穿透云层时,小宫女们己围着石桌说起悄悄话。
蝶儿蜷在竹榻上啃青梅,突然插话:"喜欢是看他剑穗晃眼就想剪了,爱嘛..."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戳着琉璃盏里晃动的月影,"是明知剑要伤人,还想去握那剑柄。"
晚风卷着芍药花瓣扑上茜纱窗,福嬷嬷擦拭银箸的手突然顿住。
蝶儿瞥见太湖石后玄色袍角闪过,笑着将青梅核吐进池塘:"就像这池子里的鱼,明明怕人,偏要凑近食饵..."
当最后一片晚霞沉入琉璃瓦,清儿点燃的鎏金烛台在廊下投出摇曳光影。
蝶儿赤足踩着青石砖上的暖意,突然转头对整理食盒的珍珠说:"你说喜欢和爱,究竟隔着多少道宫墙?"
东厢房窗纸突然映出剑影,劈碎了投射其上的紫藤花枝。
蝶儿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琥珀光液顺着脖颈滑入衣襟,将那道淡粉疤痕浸得晶亮。
她望着书房方向轻笑,腕间银镯与瓷杯相撞,奏出清越的铃音。
暮色中的紫藤花瓣簌簌落在石桌上,蝶儿指尖戳着琉璃盏里破碎的月影。
鎏金烛台在她眼尾投下摇曳的光斑,将那道淡粉疤痕染成妖异的胭脂色。
池塘里锦鲤搅动的水声突然凝滞,所有人屏息望着突然从太湖石后转出的玄色身影。
烈焰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剑穗上沾染的丹砂粉末正簌簌飘落。
他盯着蝶儿发间将坠未坠的珍珠步摇,喉结滚动时扯动了脖颈处结痂的抓痕——那是昨夜失控时被蝶儿的琉璃指甲划破的。
"王爷也觉得这比喻有趣?"蝶儿忽然赤足踩上冰凉的石桌,烟霞纱帔扫翻盛着青梅的琉璃盏。
滚落的果实在男人蟒纹锦靴前炸开汁水,惊得芍药丛中的流萤西散纷飞。
福嬷嬷布满老人斑的手突然攥紧银箸,筷尖在青瓷碗沿磕出清越颤音。
这声响仿佛惊醒了凝固的时光,清儿腕间虾须镯撞上药盅,泼出的琥珀药汁在孔雀蓝桌布上蜿蜒成符咒形状。
"爱妃可知握剑之人也会伤己?"烈焰突然用剑尖挑起她垂落的纱帔,寒光割裂的锦缎如折翼的凤尾蝶飘落池塘。
他逼近时带着金疮药气息的体温笼罩过来,玄铁扳指擦过蝶儿锁骨处的淤青。
蝶儿突然抓起石桌上的青梅核,狠狠按在他胸前的蟒纹刺绣上:"那王爷可知..."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戳进丝线缝隙,"被剑指着的人,看得清握剑的手在发抖?"
夜风卷着药香掠过回廊,熄灭的鎏金烛台突然爆开火星。
烈焰瞳孔里映着跳跃的光点,恍惚看见十年前母妃攥着染血平安符的手——也是这样在火光里颤抖着,最终松开了他幼小的指尖。
"王爷!"珍珠的惊呼声惊飞檐下宿鸟。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柄斩过无数敌首的玄铁剑"当啷"坠地,剑柄镶嵌的东珠滚进石缝,在月光下泛着的光泽。
烈焰突然扯下腰间蟠龙纹蹀躞带,金玉碰撞声惊得池塘锦鲤摆尾逃窜。
他抓起蝶儿按在自己心口的手,带着薄茧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陈年鞭痕:"从今日起,本王这里..."暗红平安符从他袖袋滑落,恰好盖住蝶儿掌心月牙状的旧伤,"只刻赵蝶儿三个字。"
紫藤花架突然剧烈摇晃,惊落的花雨沾在蝶儿颤动的睫毛上。
她凝视着平安符边缘焦黑的灼烧痕迹——那是十年前东宫大火留下的印记,与记忆里母亲推她出火场时腕间的灼痕如出一辙。
"王爷醉了。"她突然抽回手,赤足踩碎满地月光后退,"这雪霞羹里怕不是掺了雄黄酒?"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腕间银镯与石桌碰撞出凌乱声响。
清儿捧着醒酒汤的手僵在半空,汤药热气氤氲了众人惊愕的面容。
蝶儿却己旋身倚在廊柱上,指尖摆弄着半块双鱼玉佩。
月光穿透玉质纹理,在青石砖上投出"欧阳"二字的残缺倒影。
当更漏声第三次漫过琉璃瓦,烈焰突然弯腰拾起剑穗上的东珠。
他望着珠面映出的扭曲面容,声音沙哑如磨过粗粝砂纸:"三日后春猎..."染血的平安符被他塞进蝶儿虚握的掌心,"本王教你挽弓。"
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时,蝶儿正对着铜镜取下珍珠步摇。
藏在云鬓里的银针落入妆奁底层,与福嬷嬷白日塞给她的药瓶碰撞出轻响。
镜中映出窗外玄色衣角闪过的残影,她突然将平安符压在妆奁暗格,恰好盖住内里绣着"温柔"二字的绢帕。
值夜的珍珠拨亮烛芯时,突然瞥见妆台上未收的梅花冻。
糖浆里凝固的丹砂红痕,竟与蝶儿腕间渗出的血珠极为相似。
她正要开口,却见王妃对着菱花镜轻抚锁骨处的淤青,眼尾泪痣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你们说..."蝶儿忽然用银匙搅碎琥珀糖浆,惊散其中游动的月影,"雄黄酒当真能让人说明白话?"她转身时裙摆扫翻鎏金烛台,骤暗的光线里,妆奁暗格传出细微的机括转动声。
清儿捧着铜盆的手猛然颤抖,温水泼湿了绣着并蒂莲的袖口。
福嬷嬷布满茧子的手突然按住她肩膀,老嬷嬷袖中滑落的药瓶滚到蝶儿脚边,瓶身"忘忧"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