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的铁饭碗,那可是人人都羡慕的,每月五十六块三的工资稳稳当当,看病还能报销。
可此时,他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司家药铺里那方紫檀算盘,算珠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还有药柜上三百六十个黄铜拉环在阳光下闪烁的光泽。
“对,咱们以前叫掌柜的,现在时兴新叫法,叫店长。”
“您也知道,司家药铺重新开业了,不过跟以前比不了。爷爷和福伯年纪大了,我还得专心制药,所以想请王掌柜回去帮忙看着铺子,您看您有没有兴趣?”
王德发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对着司南枝深深地鞠了一躬,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承蒙东家不弃。”
他抬起头时,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明天就去厂里办离职。”
他甚至都没问工资待遇,因为他了解司老爷子的为人了。
如今司家药铺交到司小姐手上,他打心底里相信老爷子的眼光。
司南枝笑着问:“王掌柜不问问工资每个月开多少吗?”
“嗨,有口饭吃就行,咱不讲究那些。”王德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想到能回药铺,心里就满是欢喜,其他事儿都顾不上考虑。
“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外面的行情,”司南枝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几行数字,“嗯,在王掌柜现有的工资基础上增加三成,每年还有两成红利,您看这样行不行?”
王德发一下子愣住。
这意味着他每月能拿到七十三块多,比车间主任的工资还高,而且每年还有额外分红。
他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头。
饭馆窗外,制药厂的下班铃声响起。
工人们成群结队地涌出来,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拎着饭盒。
王德发望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明天这个时候,他就不用再挤在这人群里了。
想到这儿,他在心里默默感叹:真好!
——
夜深了,万籁俱寂。
司南枝锁好房门,抬眼望去,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掌心投下一片清冷又澄澈的光影,恰似一汪清辉。
想起在西南前线的那些日子,医疗站里的行军床一张紧挨着一张,空间狭窄得很,人在上面哪怕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旁边的人,根本没机会进入灵泉空间。
如今可算回到自己家了,这下终于能安心进出。
一进入灵泉空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薄雾像轻纱一般,缭绕在灵泉上方。
可再看看旁边灵田里的药材,稀疏得很。
这些都是她回来后,匆忙种下的常用药材,和以前那繁茂的景象比起来,差得远了。
唉,司南枝跑去西南这一趟,花了好几个月时间,都少收好多茬药材。
现在既然回来,可得抓紧时间补种。
利落地把素白衫子的袖管往上一卷,握住药锄的那一刻,熟悉的触感,让她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第一锄下去,肥沃的黑土像波浪一样翻涌起来,几滴冰凉的露珠溅到她光裸的脚踝上,凉丝丝的。
泥土散发着芬芳,混合着灵泉特有的清冽气息,司南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先补种当归、三七……”
刚把种子撒进的土壤,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嫩绿的小芽,在月光下轻轻颤动。
月亮慢悠悠地向西边移去,司南枝的身影在田垄间忙碌个不停。
一会儿给黄精搭支架,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手;一会儿又细心地替石斛除去缠绕的杂草。
等最后一株草药也打理妥当,走到灵泉边,弯下腰,双手掬起一捧清泉,仰头一饮而尽。
甘甜的泉水顺着喉咙滑落,瞬间就驱散身上所有疲惫。
她本想着再去探索一下空间里新出现的药房,可精神抗不住了。
司南枝回到卧房时,己经半夜。
把几株刚采摘的鲜草药,放在书桌上,这些是她准备明天研究新方子的材料。
估计是喝了灵泉水的缘故,第二天司南枝醒得很早,却半点没有疲倦。
既然人都醒来了,那就去药房吧。
一边专心地研磨着昨夜采摘的草药,一边跟正在查看账册的爷爷说话:“爷爷,王掌柜答应回来啦。”
司鸿儒正执笔写字的手微微一顿,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小片。
“那可太好了,”老人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脸上满是欣慰,“老王办事,我一百个放心。”
司家药铺己经开业,老掌柜又要回来,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到了下午,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王德发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旧的靛青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就连胡须都精心修剪过,看着精神。
“司老爷,福伯,司小姐。”
他站在天井中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旧式礼,那模样,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司家药铺的日子。
阳光照在他微微发红的眼眶上,衬得他身上这身衣裳格外鲜亮。
司南枝放下手中的药碾,满脸惊喜:“王掌柜,制药厂的手续都办好啦?”
“都办妥了,”王德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纸证明,“明天我就能来司家药铺上工了。”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证明上鲜红的公章,眼神里满是感慨,就好像在抚摸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福伯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笑着说:“嘿,老王,还真是积极呀!”
王德发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盼着这一天,都盼了好久好久了。”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昨儿夜里,我把这件旧长衫翻出来,熨了一遍又一遍,整整熨了三遍……”
司鸿儒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个紫檀木匣。
“喏,”他把木匣推到王德发面前,“你的老伙计。”
木匣开启的那一刻,王德发的手抖得厉害,差点连盖子都拿不稳。
里面是一方包浆温润的紫檀算盘,那熟悉的模样,一下子勾起了无数回忆。
再看第三格抽屉里,还塞着他当年私藏的一小包陈皮,如今己经变成深褐色了,可凑近一闻,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王德发的喉结上下滚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爷还留着呢……”
“一首留着,”司鸿儒捋着胡子,笑着,“就连你藏在药柜暗格里的那壶梨花白,都给你存得好好的。”
院里的老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枝叶轻轻晃动,好像也在为这场久别重逢而感到欢喜。
司南枝望着三位老人眼角闪烁的泪光,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司家药铺往昔的模样,带着浓浓的温情与回忆,又将重新焕发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