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丝丝,绵密如针,为金陵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顾盼子换上了护卫服,手执一把油纸伞,随同在秦策身后。
浩浩荡荡的操练队伍,吼声震天,在偌大的操练场奔跑列阵,兵器舞动生风,骏马呦呦嘶鸣。
秦策立于营区内的高墙上,与父亲秦铁会面,顾盼子随着秦策以及魏熊,一同向秦老将军施礼。
秦老将军的眼睛绕到了秦策的身后,瞧了瞧熟悉的护卫魏熊,又注意到女扮男装的顾盼子。
秦老将军低声嘀咕:“怎么把她带来了?”
秦策毫不避讳,首言道:“父亲,在神武营她也是我的兵,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能上阵杀敌。”
秦老将军一首偏见的认为,顾盼子混进军营,占了军营没有女人的便宜,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听秦策如此说,忽然来了兴致,不客气的问:“她会什么呀?”
秦策俯视着场上的兵阵,骄傲的回答:“箭术方面,她有些天赋。”
秦老将军鄙夷的瞟向顾盼子,朗声道:“那让她下去试试。”
秦策扭头示意身后的魏熊,吩咐:“带她下去领几支箭。”
顾盼子无可奈何的跟随魏熊下了高墙,又无可奈何的领了几支箭,再次无可奈何的蹬上了一匹马。
临时加技能表演这种事,顾盼子的内心十分抗拒。
她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敢怒而不敢发,只得驾马缓行,融入绵绵雨雾。
快速熟悉了手中的弯弓,顾盼子逐渐加快马的奔速,然后搭弓执箭,对准操练场上的靶子,片刻瞄准,三箭齐发,毫无意外,三箭齐中靶心。
秦老将军看后并未惊喜,这不过是普通士兵的正常操作,于是有意加大难度,再次命令道:“换一个活靶来。”
须臾,一只公鸡“扑啦啦”从城墙下飞下来,鸡的翅膀不能飞行,虽努力煽动,其实连它自己都不知会飞向何处。
伴随着阵阵鸡鸣声,顾盼子在移动的马背上奔袭,保持着弓箭最远的射程,她眼眸化鹰,在剧烈的起伏中瞄准目标,随即果断发箭,鸡叫声戛然而止,于半空坠落。
场面上操练的士兵们,忍不住齐声惊呼。
秦老将军犹不甘心,冷声道:“果真有些百步穿杨之才能,但鸡的目标仍是太大,换个更小的。”
片晌,高墙上的卒吏,用艳丽的布条包了一块石头,于高高的垛口罅隙,向斜下里飞抛。
顾盼子跨马立于远处,拉弓搭箭,全神贯注瞄准目标,肉眼看都很难找准的东西,不过箭头那么大点,真要打起来着实不易,顾盼子亦没那个自信。
秦策则双手负立,一脸淡然的俯视。
果然,顾盼子一箭飞出,并未射中目标,高墙上的卒吏,再次抛出一颗石子。
顾盼子重新拉弓搭箭,手掌一松,箭簇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石头经过的后方,扎进了墙面石砖的缝隙。
秦老将军没有叫停,卒吏只好继续抛出第三颗石子。
顾盼子严阵以待,再次将弓箭拉满,在摇晃的马背上,尽量稳住自己的重心,眼前闪过之前的一场战役。
神武营与北蛮一战,父亲被北蛮统领布和杀害,顾盼子追着北蛮逃跑的队伍,如何穿越众多北蛮士兵,一箭射中布和胯下满甲的马臀。
少女眉宇凌厉,目光坚毅,神光炯炯,舒缓的控制着呼吸的节奏。
少焉,第三支箭射向半空,锐利的锋刃刺破雨幕,奔向模糊的目标。
“铛”地一声响,飞箭和石头兵分两路,一个扎在了石缝中,一个钻进了地面的泥洼里,惊起一片水花。
“真乃绝技也!”士兵们不由地拍掌惊叹:“此人是哪个营里的神人?”
底下的士兵们赞叹不己,高墙上的秦老将军,却出神的遥望着马背上的顾盼子。
小姑娘身影瘦削,却力量无穷,平时看着娇小懦弱,跨上马背,提起刀剑,立马变成了英姿飒爽,英勇无畏的战士。
她褪去女装,身着护卫服,衣着利落,举止飒然,一颦一笑间,透出那般特立独行,飘逸宁人的魅力。
此一刻,老父亲忽然理解了儿子的心意,如此女子,尽管出身低微,她拥有那些深居闺中,照本宣科的贵女,所无法企及的气魄。
秦老将军戎马一生,虽感恩于妻子留守后方,生儿育女,经营家业的不易。
血气方刚的男儿郎,亦向往能够并肩作战,共赴战场的热烈狂野。
但终究是吃惯了肉菜,偶尔也觉得素菜别具一格,到底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做正妻才能长久。
至少靠拼血肉,洒尽热血得来的公爵之位,秦老将军必然要依赖,与其他家族结盟来巩固地位。
他不能做出的选择,儿子是否可以过得自在一点呢?
秦老将军威凛的目光变得柔和,沉声夸赞:“最远射程,目标微小,马背不稳,又有细雨干扰,能三箭射中目标,这小姑娘确实不简单。”
秦策则道:“她很努力。”
秦老将军向高墙下比一比手,随口道:“下去走走。”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下台阶,秦老将军淡声问:“我听你母亲说,她答应让你娶她为妾,一切按正妻的标准?”
“是的。”
秦老将军龙行虎步,走在平阔的操练场上,对身后的秦策道:“咱们家不纳妾室,为了她破例,也算不亏待她了。”
秦策听后,并未多言。
细雨歇止,稀薄的白雾笼罩下来,秦策带着魏熊和顾盼子观摩训练。
顾盼子看到所有士兵都未披甲,只穿着训练常服,可知她在神武营,多半的训练,都要披甲负重。
于是她好奇的问秦策:“他们平时训练也不穿甲?比我们轻松多了。”
秦策笑着解释:“这里除了特殊的队伍有战甲,其他的都是无甲的,整个大威朝,还不能做到全军披甲,那么只能有取有舍,将甲胄分给常年抗战的边疆,比如神武营。但也只能做到士兵满甲,马匹无甲。再北边的铁骑营,是唯一一支满营上下,连人带马,能够满足全甲出战的营队。”
“原来如此!”顾盼子理解的点点头。
她继续仰望着高墙上的垛口处,几门不同款式的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赫然的朝向远方。
此时军队火器发展神速,甚至火铳技术亦是发达,然而,几百年的发展,全毁在下一王朝愚蠢的统治下了。
火铳队的士兵们,正在操练队形,训练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填换弹药,又如何能在有限的武器条件下,发挥最大的打击范围。
秦策把玩着一只精巧的火铳,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语气十分惋惜,对父亲道:“火铳威力十足,可实现透甲,造成死亡和重伤,使伤敌无法重复作战,首损敌方兵力,即时效果可观,并能减少战斗时间,同时降低战斗损耗,这样的队伍若能送给我们一支,会大大减少北蛮侵犯边境的次数。”
秦老将军重重的点头,沉声道:“火铳威力足,但亦有弊端,填一次弹药,会出现空白时间,如此时间,足以使轻骑兵冲散队伍。而且火铳近战不利,故此必须配合步兵和骑射兵。
况且,此种武器数量有限,亦是一个难搞的问题,再加上平时的维修,养护,极其麻烦。
包括门楼上架设的大炮,非必要亦无法轻易的拉出去用,且无法快速生产。
自家研制锻造的同时,亦会向境外军火商进行交易,但一时半刻,仍然无法普及到各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