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张静清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垂头丧气的张之维,又转向依旧云淡风轻的李玄霄。
这小子的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自家徒弟败得不冤,但这份打击,对心高气傲的张之维而言,不可谓不重。
他心中既有对徒弟的担忧,也有一丝对李玄霄这等妖孽天才的激赏与……浓浓的好奇。
“李小友,”张静清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探究,“今日之战,当真是让老道大开眼界。不知小友如何领悟这些惊世骇俗的手段?”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捧了李玄霄,又试图打探其根底。
李玄霄嘴角一勾,正要开口。
“陆瑾!”
一声怒喝打断了场中的对话。
左若童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徒弟陆瑾,那小子居然还在角落里小声抽泣,眼眶红得像兔子。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左若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回去给老子加倍练回来!瞧你这点出息,三一门的脸都快让你丢尽了!”
陆瑾被师父当众呵斥,更是羞愧难当,眼泪憋了回去,却依旧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
张静清见状,微微一笑,也不着恼,反而再次看向李玄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李小友,方才的比试,之维他毕竟年轻,出手不知轻重。若有机会,老道倒是想亲自向小友讨教几招,纯粹是切磋,点到即止,不知可否赏光?”
此言一出,不仅左若童眉头一挑,连周围的宾客都倒吸一口凉气。
龙虎山老天师,要亲自下场和三一门的小辈切磋?
这面子给得也太大了!
左若童脸色微沉,刚要说话。
“行了!”他猛地一甩袖袍,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今日陆老太爷大寿,我等玄门之人,在此喧闹己是不该。寿宴也该好好进行了,我们三一门,就不在这儿继续叨扰了!”
他显然不想让张静清再有机会和李玄霄有过多纠缠,尤其是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
说完,便要带着弟子离开。
李玄霄却在此时,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张静清,悠悠开口:“老天师,我看你那宝贝徒弟,道心好像有点不太稳当啊。这会儿估计正躲在哪个角落画圈圈呢。再不去开导开导,万一真钻了牛角尖,哭鼻子事小,道心碎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张静清闻言,心中一凛。
他自然知道张之维此刻的状态定然极差。
这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对着李玄霄略一点头,算是承了这份“提醒”,便急匆匆循着感应,去找自家徒弟了。
果不其然,张静清在庭院一处僻静的假山后,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张之维。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此刻却缩在角落,双拳紧握,肩膀微微颤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却早己红得吓人。
张静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板了起来。
“怎么?”张静清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这就受不了了?平日里那股子天老大你老二的傲气呢?被人家三两下打趴下,就只会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张之维猛地抬头,看到自家师父,眼中的倔强再也绷不住,委屈、羞愤、不甘,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人家李玄霄,年纪比你小,修为比你高,手段比你奇!你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龙虎山的脸,天师府的脸,今天算是被你丢到家了!”张静清继续用言语刺激他,“你还有脸待在这里?!”
“哇——”
张之维再也忍不住,所有的防线在师父毫不留情的斥责下轰然崩塌,他猛地扑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那哭声,听得人心都揪紧了。
张静清看着徒弟终于哭了出来,紧绷的脸庞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心中暗道:哭吧,哭出来就好,憋在心里,那才容易出事。
然而,他这念头刚过。
就见他脸色一板,猛地抬起手,作势要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给老子站起来!这点小小的挫折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光大师门,如何承担天师府的重任!还不给老子滚起来练功去!看打!”
张之维哭声一噎,惊恐地看着自家师父扬起的手,哪还敢继续哭,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了真的挨揍。
“臭小子!给老子站住!”张静清在他身后佯怒追赶。
庭院另一边。
李玄霄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他身旁的陆瑾,眼圈也还是红的,但比起张之维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他这点抽噎简首不值一提。
“哟,陆师弟,还没哭够呢?”李玄霄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看人家张之维,刚才憋得多辛苦,眼眶都红透了才掉豆子。你这水龙头拧开了就关不上了?持久力不错啊。”
刘得水在旁边听得嘴角抽搐,小声对李玄霄说:“大师兄,张道长他……他也哭了,哭得可伤心了。”
“那能一样吗?”李玄霄挑眉,“人家那是被老天师逼到份上了,哭得有章法,有节奏,先是无声饮泣,再是嚎啕大哭,最后还能被师父追着打,一套流程下来,酣畅淋漓。你这叫什么?小猫挠痒痒似的,主打一个细水长流,悲伤逆流成河是吧?”
“李玄霄!”左若童听不下去了,瞪了他一眼,“少在那儿胡说八道!有这个耍贫嘴的闲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巩固你那【逆生三重】!”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张之维哭嚎着从众人面前跑过,身后跟着吹胡子瞪眼的张静清,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给老子站住!再跑腿给你打断!”
“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哇啊啊!”
陆瑾呆呆地看着这师徒追逐打闹的场景,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李玄霄啧啧两声,对着陆瑾道:“看见没,陆师弟。学着点,这才叫哭,哭得有气势,哭得让师父都有动力追着你打。你这哭的境界,比起张之维,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左若童听着李玄霄这歪理,本想再斥责几句,但看着张之维那哭得鼻涕泡都出来的狼狈样,又对比自家徒弟这蔫头耷脑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玄霄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憋着,确实对身体不好。”
与其让弟子把事儿憋在心里成心魔,不如像张之维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再被师父“修理”一顿,反而更容易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