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利弊之下，他立刻收起了方才的轻佻，脸上恢复了应有的矜持，对着栖梧略一拱手，便退回了方桌侧面。
目睹王允谦“铩羽而归”的全过程，刘世安和另一位公子相视一笑，眼中皆带着几分揶揄。
刘世安甚至还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遮住了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
“方才见先生气度非凡，心生敬仰。在下李景明，现忝翰林院修撰，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可否有幸结识？”
栖梧的年纪，看上去与他们三人相仿，甚至可能更年轻些。
但他双眼深邃，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淡漠。
再加上他这一系列异于常人的行径，都让这三位自视甚高的天之骄子觉得，眼前之人绝不简单。
故而都默契地舍弃了平辈论交的“公子”称谓，而改称更为尊敬的“先生”。
见对方礼数周全，态度也算诚恳，栖梧虽有不耐，但也不好再完全无视。
就像之前对楚瑶所言，杀戮于他无益自不会滥杀，尤其是对这些凡人。
“栖梧，云游琴师而己。”
“云游琴师？”
状元郎刘世安接过话头，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显深意。
“能得金教坊使那般人物青眼相待，又有灵韵姑娘这等美人常伴左右，栖梧先生的琴艺，想必定己臻至登峰造极之境，绝非’而己’二字可以形容吧？”
鹤鸣三杰，本就非等闲之辈。
李景明以探花之身任翰林院修撰，足见其才能必在今年状元郎之上。
榜眼王允谦，两三年便能入清贵的六科，前途亦不可限量。
而刘世安这位状元郎，更是三人中的翘楚，不仅学问精深，且长袖善舞，交游广阔，据说早己入了内阁某位大人物的法眼，未来平步青云几乎是板上钉钉。
大皓王朝的读书人，除了经世致用、实现抱负之外，心中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个“以儒入道”的梦想。
金绮罗这位艳名远播的教坊使，同时也是一位入道大家，这在京师上层圈子里并非秘密。
一位能让金绮罗如此特殊对待的琴师……就算他尚未入道，恐怕也相去不远。
刹那间，原本还对那位绝色妖女灵韵抱有几分心思的三人，注意力齐刷刷地转向了栖梧。
与超凡脱俗的道途相比……区区女色，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三人陡然变得灼热和探究的目光，栖梧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皇帝在他眼中尚且与蝼蚁无异，何况是这几个只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
他实在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只是还算说得过去罢了。”
随便敷衍了一句后，栖梧便不再理会那三个心思各异的青年才俊。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还在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的灵韵：“吃饱了没？”
灵韵虽然还想再吃些，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栖梧语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以及周围那三道落在栖梧身上的目光。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栖梧便准备离开。
“我等尚有课业需练习，先行告辞。”
话音未落，他己抱着灵韵站起身，在鹤鸣三杰复杂僵硬的目光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鹤鸣三杰，面面相觑。
“啪！”
片刻的沉寂后，李景明猛地用手中折扇重重拍打着左手手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惊叹、不解与极度好奇的复杂神情，口中喃喃低语。
“妙人……当真是……闻所未闻之妙人啊！”
刘世安此刻也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闻言与李景明相视一笑，笑容中意味深长。
唯有方才碰了个软钉子的王允谦，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摇头。
“确是妙人无疑……只是，未免也忒小气了些。”
他显然还有点为方才被“拒绝”而耿耿于怀。
刘世安难得见到这位素来眼高于顶、言辞犀利的同窗好友吃瘪，不由得抓住机会，展开折扇，半遮着嘴，促狭地调笑道。
“呵呵，老王此言差矣。方才那位灵韵姑娘，姿容绝世，换做是你得了这般美人倾心相伴，可舍得与我等兄弟二人’分享’片刻？”
王允谦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得放声大笑，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妻女自然是碰都不能让旁人碰一下的。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与得意。
“他日若是有幸，能一亲咱们教坊司那位玟玟姑娘的芳泽，小弟定会将其中滋味，与二位兄长……嗯，详细描述一番！绝不藏私！哈哈哈哈！”
“得了吧你！”
“还‘玟玟姑娘’？叫得倒是亲热！就凭你那点微薄年俸，若非沾着我们兄弟三人的才名，你能像现在这般，整日里泡在这樊楼销金窟？怕是连门槛都摸不到！”
“就是就是！下次老王你自己来试试，看看门口那些势利眼的宦官，放不放你这堂堂六科给事中进来。”
“哈哈，你们二人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不成？”
“唉，说来也是……”李景明忽然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
“你我兄弟三人，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高中，自诩人中龙凤。到头来，在这樊楼之中，竟还不如一个……身份不明的琴师受人青睐。早知如此，当年何必去挤那独木桥，不如寻个名师学琴去罢。”
“哈哈，你还年轻，现在辞官去学琴，说不定还来得及，将来也能混个美人在侧也未可知。”刘世安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去去！莫要取笑于我！”
“哈哈哈哈……”
三人一阵大笑，将方才因栖梧而起的种种猜测与波澜，暂时都付诸于杯中酒。
他们皆是人中翘楚，心智非凡，虽对栖梧好奇，却也懂得适可而止，并未太过放在心上，转而继续饮酒听曲。
……
离开樊楼后，栖梧并未返回自己的小院，而是首接带着灵韵，朝着金绮罗所居的那座阁楼走去。
好在金绮罗今日无事，从上午栖梧之前离开后，也只去了一次韩玟玟那里，此刻依旧坐在调香台前，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