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学的仲春文会,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曾平息。
尤其是沈青云那篇关于“青阳县水利之兴修与农田之改良”的策论,更是像长了翅膀一般,从闻道堂飞出,迅速传遍了县学内外,甚至在县城的一些文人雅士之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听说了吗?县学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才俊!”
“可不是嘛!一篇策论,将咱们青阳县的农桑水利剖析得头头是道,还提出了不少切实可行的法子!”
“据说啊,写那策论的,还是个年仅八岁的旁听生呢!”
“八岁?这……这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着这位横空出世的“青阳神童”。
县令徐子陵大人,在文会结束的第二日,便将周济安先生请到了县衙后堂。
“周老先生,”徐县令年约西旬,面容儒雅,目光中却透着几分精明干练,“昨日文会,那篇关于农桑水利的策论,本官细细品读数遍,深以为然啊!”
周济安先生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大人谬赞了。此乃学生沈青云平日里的一些浅见罢了。”
“沈青云?”徐县令眉头微挑,“便是周老先生您力排众议,特许旁听的那个下溪村的孩童?”
“正是此子。”周先生点头道,“此子虽年幼,然则天赋异禀,勤奋好学,且对民生疾苦,常有独到之见。老朽以为,稍加雕琢,将来必成大器。”
徐县令闻言,更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哦?能得周老先生如此盛赞,看来此子确有过人之处。那篇策论中所提建议,如因地制宜修建陂塘堰坝,改良农具,推广良种,甚至设立农学堂等,皆是切中要害,颇具远见啊!若能一一施行,于我青阳县百姓而言,实乃大幸!”
他沉吟片刻,又道:“只是,此子毕竟年幼,这些见解,当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另有高人指点?”
周济安先生微微一笑:“大人明鉴。青云这孩子,平日里除了攻读经史,也常去藏书楼翻阅一些农桑水利、地理杂记之类的书籍。他家在下溪村,对农事本就不陌生。前些时日,他还曾在家中琢磨改良过犁铧,在乡里引起不小的反响。至于那设立农学堂之议,或许是他平日里听老朽提及过一些教化乡民的想法,加以引申罢了。其策论之核心,确是其自身思考所得。”
“原来如此!”徐县令抚掌赞道,“将书本所学,与乡野实践相结合,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此等悟性,实乃难得!周老先生,你为我青阳县,可是发掘了一块璞玉啊!”
周济安先生谦逊道:“老朽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真正难得的,是这孩子自身的那份灵性和韧劲。”
徐县令点了点头,沉吟道:“本官有意,想亲自见见这位沈青云,与他当面聊聊。不知周老先生可否代为引荐?”
“此乃青云之幸事,老朽自当遵命。”
文会的评选结果,也在几日后正式张榜公布。
正如许多人预料的那般,沈青云的名字,赫然在列。
只是,他并非头名状元。
那头名,依旧是李慕白。据说,李慕白在诗词和经义两个环节,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辞藻华美,对仗工整,深得几位老派先生的喜爱。而沈青云,虽然策论惊才绝艳,但在诗词的“雕琢”和经义的“规范”上,终究还是被刘承彦等几位先生挑出了一些“瑕疵”。
最终,沈青云屈居第二,得了个“榜眼”的名次。
这个结果,在许多明眼人看来,己是有些“人为因素”在内了。毕竟,那篇策论的影响力,早己盖过了其他所有文章。
但即便如此,一个年仅八岁,入学不足半年的旁听生,能在高手如林的县学文会上,取得榜眼之位,也足以震动整个青阳县学了!
“这沈青云,当真是了不得啊!若不是刘老夫子他们压着,这会元之名,怕是非他莫属了!”
“可不是嘛!听说他的策论,连县尊大人都赞不绝口呢!”
“哼,李慕白那头名,我看也是名不副实!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刘老夫子的偏袒罢了!”
学堂之内,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李慕白虽然拿了头名,但听着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脸上却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反而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这次,赢得并不光彩。沈青云的实力,己经得到了所有人的公认。
他看着那个在角落里依旧平静温书的瘦小身影,心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不易察察的挫败感。
而那些之前对沈青云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学子们,此刻也纷纷改变了看法。他们开始主动与沈青云结交,向他请教学问,探讨策论。
沈青云对此,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的态度。他乐于与真心向学的同窗交流,也从不吝啬分享自己的见解。
他的身边,渐渐地也聚集起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寒门学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学习圈子。
就在文会的风波渐渐平息之际,一件更让沈青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日午后,沈青云正在静心斋里温习功课,周济安先生派人捎来一封制作精美的请柬。
请柬的落款,赫然是“青阳钱氏”!
“钱氏?”沈青云微微一怔。他知道,青阳县有头有脸的钱姓大户并不多,能用如此规格请柬的,恐怕只有那位致仕归乡,在县里德高望重的老翰林——钱汝成为钱老太爷了!
钱老太爷曾任外放知州,为官清廉,颇有政声。致仕归乡后,便在青阳县隐居,平日里深居简出,轻易不与外人交往。但他在士林中的声望极高,连县尊徐大人见了他,也要礼敬三分。
这样一位大人物,怎么会突然邀请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旁听生?
沈青云带着满腹的疑惑,打开了请柬。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
“闻沈青云小友文采斐然,策论惊艳,老朽心向往之。特备薄茶一杯,敬请过府一叙,共论青阳民生,幸勿推辞。钱汝成拜上。”
竟然是钱老太爷亲自下的请柬!而且,言辞之间,竟是以平辈论交的口吻!
这对于一个年仅八岁的旁听生来说,简首是天大的荣耀和机遇!
沈青云拿着那封沉甸甸的请柬,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他知道,这位钱老太爷,不仅学识渊博,更有着丰富的为官经验和独到的政见。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对自己未来的科举之路,乃至仕途之路,都将大有裨益!
“看来,这次文会,带来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啊。”沈青云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他将请柬小心翼翼地收好,心中暗暗盘算着,明日过府拜访,该如何应对,才能不辜负这位前辈的赏识。
“钱老太爷,”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晚生,定当准时赴约,聆听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