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焕之唉声叹气,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家门不幸”。
李黛茉坐在一旁,攥着帕子偷偷抹眼泪。
明倾城坐在桌边,面前的茶水己经凉透。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禁忌之恋的香气,段维新冰冷的眼神,还有他决绝的背影,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男女的斗嘴声,与正厅里的沉闷格格不入。
“你慢点!说了让你提着,你看这山鸡,毛都快被你蹭秃了!”
“明东芙,你讲不讲道理?我提着山鸡,还要给你拿着那堆乱七八糟的野花,我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话音未落,宁景天和明东芙己经一前一后地进了厅。
宁景天一手提着两只还在扑腾的野鸡,另一只手抱着一捆五颜六色的山花,额上还冒着细汗。
明东芙跟在后面,一身利落的骑马装,手里拿着根马鞭,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两人刚在东山打猎,打到了两只野鸡送回来,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事。
见到厅里众人愁云惨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爹,娘,姐姐,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明东芙放下马鞭,快步走到明倾城身边。
宁景天也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那两只野鸡得了自由,立刻在厅里扑腾起来,搞得鸡飞狗跳。
“哎哎哎!”宁景天手忙脚乱地去抓鸡。
“胡闹!”明焕之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冲着宁景天吼了一嗓子。
宁景天一个激灵,好不容易才把鸡按住,讪讪地站着,不敢再动。
明东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明东芙听完,气得脸都白了:
“日本人也太无耻了!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姐姐,你别怕,我们再想办法!”
宁景天也凑了过来,一拍胸脯:
“倾城,这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个香水吗?我宁家有的是奇花异草,什么‘断肠草’、‘七步倒’,咱们给它调个‘闻风丧胆’出来,保证让那些小鬼子永世难忘!”
“噗嗤——”明倾城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郁结仿佛散开了一点。“那是毒药,不是香水。”
“毒药怎么了?毒药也能做成香水的嘛!”宁景天一脸认真,“我跟你说,我们宁家后山有种草,叫‘笑断气’,闻了的人会一首笑,笑到断气为止。咱们就用这个,让他们在万国香会上笑个够!”
明东芙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能不能正经点!姐姐正烦着呢!”
宁景天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多嘴,只委屈地揉着胳膊。
明倾城看着他们小夫妻俩打打闹闹的样子,眼里刚升起的一点笑意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想起了段维新。若是段维新在,他会怎么做?他大概不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笑话,只会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
可是,他己经走了。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明倾城没有回段府,把自己关进了明家香房。
香房里,上百种香料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各种琉璃瓶、白瓷罐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这是她的小天地,是她灵感的源泉。
可现在,这里却成了她的囚笼。
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排排的试香纸,可她一根都没有动。
她试着去回想那些熟悉的味道,可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段维新冷漠的脸。
他为什么突然变了?
是因为她的身世?他说“戏班子出身的女儿,不配做段家的少奶奶”,那句话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她心上。
可他明明说过不在意的。他抱着她的时候,吻着她的时候,那些温柔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说要去上海出军务,可宁南星却说大哥段维民并不知情。
他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只是想躲开她吗?
明倾城拿起一瓶茉莉精油,滴了一滴在手腕上。浓郁的香气散开,她却觉得无比刺鼻。这曾是她最爱的味道。
如今,物是人非。
明东芙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见她呆呆地坐着,便将碗放在桌上,轻声问道:
“姐姐,还是没有头绪吗?”
“心里乱,什么都想不出来。”
明东芙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段少帅欺负你了?”
“没有。”明倾城垂下眼帘,“他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不开心?”明东芙追问,“你以前调香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有光的。现在,我看不见了。”
明倾城勉强扯出一个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你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明东芙见她不愿多说,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姐妹俩正说着话,明东辰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到明倾城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眶,眉头紧紧皱起。
“倾城。”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段维新是不是对你不好?”
明东芙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姐姐,默默地起身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倾城摇摇头,避开他的视线。
“没有。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去上海出军务了,我只是想他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明东辰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她确实想他了,想得心都疼了。
明东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再说一个字。
香室里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气味,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声音。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失落与思念,那份思念,却不是为他。
他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只是想他了......”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
然后,他慢慢松开手,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明倾城抬起头,只看到他孤单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那一瞬间,她好像在明东辰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