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忽然抓住钟勇仁的手腕：“先生可知，自卫团悬赏您的人头？说您给红军治伤...”
钟勇仁截断他的话，将烧好的黄酒灌进对方口中，“但下次运盐，记得在竹筐夹层里塞些紫苏叶——既能去腥，遇搜查时就说去镇里卖香料。”
青年猛地握住他的手：“钟先生若肯上山，咱们卫生队...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钟勇仁指尖一动，三根银针己钉入天窗缝隙，只听屋顶有人闷哼一声，跌落的土块砸中石灶，火星溅上忍冬藤，腾起一片幽蓝火焰。
“从后洞走。”钟勇仁将药箱塞进青年怀里，箱底露出一角泛黄的《本草纲目》，里面夹着张皱巴巴的传单——那是上个月红军路过镇子时，他从墙根捡的。
青年犹豫间，钟勇仁己抄起墙角的药锄，铁锄头上的锈迹在火光中泛着暗红：“我去引开他们，记得把盐送到鹰嘴崖下的老槐树洞。”
钻出后洞时，夜风卷着硝烟扑面而来。钟勇仁摸出袖中剩余的银针，望着山下晃动的火把，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医道如针，需穿透迷雾，方见气血运行之根本。”
他踩过沾露的车前草，袖口的太极图被火光染成金红，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子时三刻，正是他往常练针的时辰。
钟勇仁踩着碎石摸向山腰竹林，身后传来自卫团搜山的叫嚷。他忽然停步，将药锄插进松软的泥土——锄头柄里中空，藏着半卷用黄蜡密封的《针灸甲乙经》。
扉页上用朱砂写着“针可救人，亦可护国”。指尖抚过师父当年的批注，耳畔似有银针破空声，与记忆中围剿红军的枪声重叠。
竹林深处传来窸窣响动，他反手甩出三根银针，却听“噗通”一声，竟是只被陷阱困住的麂子。解下藤索时，看见它前腿绑着块布条，上面用草药汁写着“卫生队需金疮药”。
钟勇仁扯下腰间装止血散的牛皮袋，系在麂子脖颈：“去吧，走西侧山径，那里有野蔷薇挡路，不易追踪。”
山下突然传来二虎的呼喊：“钟先生！自卫团抓了老五当人质！”声音里混着铁器碰撞声，显然六兄弟又抄起了铁匠铺的家伙。
钟勇仁跃上一块岩石，借着月光看见镇口晒谷场上，自卫团首领正用枪抵住老五的太阳穴，身后十几个团丁押着百姓，火把将“济世堂”的匾额照得通红。
“钟神医好大的架子！”首领晃着手里的通缉令，纸张在火中卷起焦边，“要么跟老子回团部‘做客’，要么看着这些泥腿子给你陪葬！”人群里有个抱孩子的妇人突然踉跄，钟勇仁一眼瞥见她怀中婴儿唇色发紫——是急惊风的征兆。
他摸出最后一把银针，在袖口蹭去夜露。此刻月光正从云隙漏下，照得竹尖如刃。当年师父考他“飞针救雀”时，曾说过：“上乘针法，需借天地之气为引。”
深吸一口气，手腕突然发力，七枚银针分作三路——第一路钉住团丁持火把的手腕，第二路穿透通缉令插在首领脚边，第三路首取老五穴道使其瞬间晕厥倒地，免得他目睹血腥场面。
“你敢动这些百姓，”钟勇仁从竹林跃下，衣角扫过带露的竹叶，“我就让你尝尝‘鬼门十三针’的滋味——先扎少商，再透涌泉，最后...”他故意顿住，看着首领额角渗出的冷汗，“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像被银针串着的蚂蚱般乱跳。”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那妇人趁机抱着孩子挤到钟勇仁身后，他迅速往婴儿虎口塞了粒蜜丸——是用牛黄、钩藤磨成的急救药。老五在地上呻吟着醒来，二虎立刻扑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绳索，铁器相撞声中，钟勇仁听见远处传来破晓的鸡啼。
自卫团首领突然怪笑一声：“钟先生果然好手段，不过...”他抬手打了个呼哨，山顶滚下无数火把，引燃了竹林边缘的枯草。
“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这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火势借着风势蔓延，钟勇仁闻到焦糊味中混着一丝异样的甜——是自卫团往火里撒了辣椒粉，专门逼他现身。
咳嗽着退到崖边，钟勇仁看见六虎兄弟正带着百姓往镇外跑，二虎手里举着个冒黑烟的风箱——那是从铁匠铺抢出的最后家当。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低头才发现袖口的太极图己被火星烧出个洞，露出里面暗缝的红星布片——那是他偷偷撕下的红军袖章。
“师父，弟子终究没守住医馆的清净。”他对着东方天际的鱼肚白低语，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掌心劳宫穴——此穴连通心包经，可暂避烟毒。
山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钟勇仁摸出腰间的黄酒坛，往火里一砸，腾起的酒雾中，他舞着银针冲向火光最盛处，袖口红星与银针寒光交相闪烁，宛如划破长夜的流星。
火势在黎明前的山风中疯长，钟勇仁舞着银针在火海里穿梭，针尖带起的火星溅在焦黑的竹叶上，恍若撒了一把碎金。
自卫团首领捂着被烟熏红的眼睛，对着手下嘶吼：“别让他跑了！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未落，忽闻山下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夹杂着“缴枪不杀”的呐喊——是红军的增援到了。
六虎兄弟趁机抡起铁锤砸向团丁的枪托，老五捡起地上的火把反掷回去，正中文书抱着的账本。“钟先生！”二虎挥着带血的铁钳冲过来，“咱兄弟护着你突围！”却见钟勇仁突然踉跄，单膝跪地——方才吸入的辣椒粉混着浓烟，己让他气血翻涌，喉间腥甜。
“带百姓先走...”他将染血的银针塞进二虎掌心，“去鹰嘴崖找红军卫生队，就说‘金针无影’求借青蒿汤。”话未说完，一群团丁端着刺刀围上来，为首者眼尖，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红星布片：“好啊！你果然通共——”
千钧一发之际，崖顶传来尖锐的唿哨。钟勇仁抬头，看见那个接过青蒿的红军青年正攀着藤蔓滑下，腰间别着的不再是草药布包，而是两支驳壳枪。“钟大夫，接药！”青年抛来个油纸包，落地时散开一片碧绿，是新鲜的薄荷叶，可解烟毒。
钟勇仁捏碎叶片敷在鼻下，顿觉灵台清明。趁团丁分神之际，他反手甩出银针，精准刺中几人手腕穴位，刺刀纷纷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