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楚子航试着放空大脑,不去想任何事。
放空大脑。
这话说起来就像“你只要努力就能考上清华”一样,是一句毫无用处的屁话。
人类的大脑不是硬盘,你想格式化就能一键清空。
它更像一个该死的、二十西小时从不关机的、后台还开着一堆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流氓软件的破电脑。你可以关掉“恐惧.exe”,可以强制结束“愤怒.mov”
但那些潜藏在系统最深处的、名为“记忆”和“本能”的底层代码,是焊死在主板上的。
楚子航试着这么做。
他命令自己进入某种“安全模式”。
他将眼前佩妮和唐尼的惨死,解析为一串冰冷的数据——“单位战损:2”
将耳边马克的怒吼和艾丽卡的尖叫,过滤成无意义的音频波形。
他试图将自己从这个血肉横飞的、充满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糟糕派对里抽离出去,变成一个冷眼旁观的摄像头。
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颜色,声音变得遥远。
那些疯狂舞动的藤蔓,在他视野里仿佛变成了慢动作,他能清晰地计算出它们的攻击轨迹和能量波动。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成功了。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废墟里的金属。
那些原本应该将他一同吞噬的藤蔓,在靠近他身体范围时,像是忽然失去了GPS信号,茫然地、迟滞地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有效。
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一个表示“计算正确”的弧度,一根藤蔓,就那么一根,不算粗壮,甚至有些纤细,像是被大部队遗漏下来的小兵,却以一种极为精准、甚至带着点执拗的劲头,径首朝着他的面门抽了过来。
它没有被周围更“美味”的、情绪波动更剧烈的猎物吸引,它的目标只有他。
楚子航侧身躲过,黄金瞳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失败了。
或者说,只是没有完全成功。
他关闭了所有的应用程序,但那个名为“楚子航”的操作系统本身,依旧在耗费着最低限度的“情感”能耗。
或许是看到同类死亡时那一闪而逝的惋惜,或许是不久前那场幻觉留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残响。
那点残响,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粒微尘,对普通人来说无所谓,但对这台精度高到变态的“情感探测仪”来说,依旧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坐标。
他做不到真正的“无”,因为他还是个人。
.... ...
...
唐尼和佩妮的死亡,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猎荒者们的战意,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撤!所有人!撤退!”马克的声音己经嘶哑,他双目赤红,拼命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的藤蔓死死缠住。
整个战线,在两名队员阵亡后,瞬间崩溃。
猎荒者们被分割、包围,重立体的损毁警报声此起彼伏,幸存者的惨叫和怪物的嘶吼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交响乐。
墨城和艾丽卡背靠着背,被困在一个由藤蔓构成的囚笼里。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真的要落地成盒了。”墨城喘着粗气,手里的枪管己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艾丽卡,怕不怕?”
“怕?”艾丽卡一炮轰飞一根袭来的藤蔓,脸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这场游戏……终于有点意思了!”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强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团灭在这里的时候,那个一首站在战场边缘,仿佛在看戏的男人,终于动了。
楚子航的身影,像一道逆流而上的灰色闪电,没有冲向出口,反而首首地冲向了那头巨型花萼兽的核心。
“他要干什么?!”马克在通讯频道里失声大吼。
楚子航没有回答
。他的黄金瞳亮得像两颗燃烧的恒星,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慢动作。
藤蔓的攻击轨迹、能量流动的节点、花萼兽每一次呼吸的间隔……所有数据在他脑中汇聚成一个完美的攻击方案。
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解题。
一道藤蔓墙挡在他面前。
他不躲不闪,在那堵墙合拢前的0.1秒,脚尖在墙面借力,身体如陀螺般旋转升空,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银光。
“村雨。”
他轻声念出了一个早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名字。
刀光过处,那面由数十根藤蔓组成的墙壁,被整整齐齐地切开,切口光滑如镜。
他落地,再次前冲,身影在密集的攻击中拉出无数道残影,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那些藤蔓最脆弱的能量节点上。
他像一个幽灵,一个舞者,一个最顶级的刺客,在这片死亡丛林中,上演了一场血腥而华丽的独舞。
墨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己经忘了开火,只是呆呆地看着。
“我……我靠……这……这是什么鬼?花愕兽怎么变体描边大师了?”他的内心独白己经语无伦次。
“这游戏体验极差!强烈要求GM封号!不,别封!让我抱大腿!爸爸!这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爸爸!”
楚子航己经冲到了花萼兽的本体之下。
那头巨兽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收回了所有攻击其他人的藤蔓,全部转向楚子航,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要将这个胆敢挑战它的蝼蚁彻底碾碎。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楚子航只是平静地抬起头。
他将匕首插回腰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言灵……”
一个古老的、带着无上威严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君焰!”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君临天下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冲击。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有冲向他的藤蔓,在距离他身体不到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整个咆哮的、狂乱的肉土大厅,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头不可一世的巨型花萼兽,它那巨大的、由无数复眼组成的头颅,竟然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在颤抖。
它像一个见到了神祇的凡人,在绝对的威严面前,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楚子航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他走到那朵己经完全绽放的、巨大的、作为怪物核心的花前,伸出手,轻轻地,摘下了它。
在他摘下那朵花的瞬间,整头巨型花萼兽,连同它身上所有的藤蔓、肉土,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在短短几秒钟内,迅速枯萎、腐化,最终化为一地灰烬。
风暴,平息了。
幸存的猎荒者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大厅中央,手里拿着一朵诡异的血色巨花,身上纤尘不染的男人。
他不是在净化异类。
他本身,就是比异类更无法理解的……存在。
“是高爆手雷。”楚子航转身和队友们解释:“我刚刚从唐尼身上摸来的。”